萬中無一描述的,是前世修真界的概率。
而在絕靈之地,百萬分之一只怕也說少了。
“瓶中所盛,名曰【種竅丸】。”
崇禎晃了晃手中玉瓶:
“凡人只需服下一粒,可在丹田之內,種下一枚后天靈竅。自此便能感應靈機,修煉功法。”
他目光掃過全場,看著一雙雙無比灼熱的眼睛,緩緩道:
“此丹僅五十粒。仙緣名額,故而定為五十。”
五十粒種竅丸。
服下就能獲得修仙資格!
整個奉天門廣場上,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若非玉瓶握在皇帝手中,只怕早有人按捺不住,要沖上前搶奪了。
在這幾乎一邊倒的覬覦氛圍中,也并非人人失態。
仍有少數人相對保持冷靜。
其中一位,便是時年二十九歲的大名府知府——
盧象升。
他身姿挺拔,面容剛毅,身著文官袍服,眉宇間卻有一股掩不住的英武之氣。
不久前,黃臺吉破關南下,京師震動,朝廷下詔天下兵馬勤王。
盧象升非專職武將,仍感國難當頭,當即在自己治所招募了萬余鄉勇,北上入衛京師。
他本以為,值此社稷危難之際,天子必當勵精圖治,親自督師。
他這支民兵雖弱,亦能得見天顏,獲些勉慰之語。
誰知,即便兵臨城下,崇禎皇帝依舊如傳聞中那般,深居永壽宮內,一心修道,不見外臣。
盧象升滿腔熱血,化作心灰意冷。
但出于士大夫的職責與本分,他依舊率領人馬,在北京城外駐扎協防,恪盡職守至今。
本打算近日返回地方任上,眼不見為凈。
豈料昨夜風云突變,“陛下習得仙法、欲傳于臣民”的消息不脛而走,吏部更是嚴令在京官員務必出席今日大朝會。
盧象升只得悶悶前來。
方才崇禎帝駕云騰空,盧象升親眼所見,對仙法之事已信了七八分。
可信歸信,心中那股因皇帝此前不作為而積郁的憤懣,仍未完全消散。
‘仙法再神奇,若不能用于保境安民,于國何益?’
這時,旁邊武將隊列中,一位與他年歲相仿、身材魁梧的軍漢,悄悄朝他使了個眼色:
“盧兄弟,你說咱哥倆能有戲不?”
此人乃京營參將周遇吉,因與盧象升協防京師相識,結下友誼。
崇禎二年的他,軍中職位不算高,卻是一員頗具潛力的悍將。
盧象升微微搖頭:
“周兄何必癡心妄想?你我官職卑微,這等仙緣,豈能輪到我們?”
依他看,皇帝口中的五十個名額,不過當眾走個過場。
最后肯定是按官職高低、品秩尊卑來分。
周遇吉摸了摸下巴,咂咂嘴:
“也對,閣老他們肯定人人有份。”
他頓了頓,注意到盧象升眉宇間的郁結,關切道:
“不過兄弟,我看你從剛才就悶悶不樂,莫非是因此感到不公?”
盧象升沉默片刻,目光越過前方激動的人群,望向紫禁城巍峨的宮墻。
哪怕建奴早已退走,他仿佛仍能看見墻外虎視眈眈的大軍。
“我非不慕長生。只是……”
盧象升嘆道:
“無論是誰得了這造化,我只盼他們修煉有成后,莫要忘了山河破碎,能盡快施展手段,掃平虜廷,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周遇吉聽罷,收起玩笑之色,鄭重地點點頭:
“兄弟說的是!大人們若能有陛下這般本領,滅建奴肯定易如反掌!”
盧象升道:
“但愿如此吧。”
周遇吉沒鄭重多久,又忍不住遐想起來,搓著手道:
“嘿,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能讓咱修上仙,然后親自提刀飛到沈陽去,把黃臺吉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豈不更爽?”
盧象升被他這粗豪的想象逗得無奈失笑。
周遇吉自己也笑了,隨即嘆氣道:
“唉,要是那啥子仙丹能花錢買就好了,咱們兄弟幾個湊一湊家底,指不定還能有點希望。”
御座之上,崇禎帝清冷的聲音再次響。
“大帝所賜,不可輕授。”
“故而朕決定,五十粒種竅丸,不論官職高低,不論出身門第,皆以助餉形式,出資購買。”
如同兩塊巨石,砸進了本就波瀾洶涌的湖面。
群官再度嘩然。
“什么?”
“花錢買?”
“這……這成何體統?!”
周遇吉和盧象升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錯愕。
前者更是張開大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口一句戲言,怎么還成真了?
比起他們,站在隊列最前方的韓爌、溫體仁等人,更是原地驚呆。
按照慣例,這等天大的恩賞,自然是優先他們這些位極人臣的閣老、尚書。
五十個名額,怎么也該從他們開始輪起,然后再到后面的侍郎、郎中或勛貴宗室。
誰知,皇帝竟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溫體仁到底是老謀深算之輩,并未直接反對,而是拱手躬身,言辭懇切地勸諫道:
“陛下!仙緣乃天賜福澤,關乎國運與臣子忠心,若以金銀銅臭之物衡量,恐……恐失其神圣,亦寒了天下清流士子之心啊!還請陛下三思!”
崇禎帝似乎早料到會有人如此說,淡然回應:
“溫卿所言,不無道理。”
“然,真武大帝傳下仙法,恩同再造。”
“我等凡間信徒,理當竭盡所能,為其興建宏偉殿宇,塑金身法相,以表達億萬黎民之虔誠。”
“助餉所得,將悉數用于此項,以示我等誠心。”
“莫非,溫卿覺得不該為大帝修建宮觀?”
大帽子扣下來,溫體仁頓時語塞。
“臣絕非此意,大帝恩德,自當供奉!只是……只是這方式……”
此時,吏部尚書王永光忍不住問道:
“陛下,既是為大帝修建宮觀,臣等自當盡力。但不知,一粒仙藥,作價幾何?”
王永光問出了大部分人關心的問題。
畢竟,花錢買丹,意味著他們都有資格爭奪仙緣。
崇禎正要回答,站在勛貴隊列里的嘉定伯周奎——即周皇后的父親,急忙出列,愁眉苦臉道:
“陛下明鑒啊!我等雖位列朝班,實則家無余財,兩袖清風,這仙藥若是定價太高,只怕臣等傾家蕩產,也湊不出多少銀子啊!”
崇禎淡淡瞥了眼這位“清廉”的國丈,吐出兩個字:
“拍賣。”
群臣又是一愣。
崇禎道:
“五十粒種竅丸,依次由爾等出價,上不封頂,價高者得。”
所有官員的大腦都飛速運轉起來。
理論上,哪怕是一個七品小官,如果家資巨萬,也有可能壓過一品大員,奪得仙緣。
崇禎帝不再多言,宣布道:
“明日巳時,皇極殿,過期不候。退朝!”
說罷,云霧再起,托舉御座。
在無數道復雜目光的注視下,緩緩飛向奉天門內。
留下廣場上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