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司禮監高聲宣布退朝,人群才各懷心事離去,為明日的皇極殿之爭做準備。
回到永壽宮暖閣的崇禎,遠沒有展現給外界的那般輕松寫意。
“呼……”
他走到榻邊,靠在引枕上。
盡管借助了靈石補充靈力,但以區區胎息境一層的修為,強行施展至少需要練氣境才能支撐的【御空術】,對肉身負擔仍然極大。
若非他前世是紫府修士,擁有遠超當前境界的強大靈識,可以精細操控靈力流轉,恐怕早就支撐不住,從半空摔下來了。
他閉目調息了好一會兒,才感覺源自骨髓的酸軟稍稍緩解。
意念一動,袖中另一枚靈石滑入掌心。
他猶豫片刻,還是將靈石收了起來。
“胎息前期,不能過于依賴外物。”
乾坤袋里儲備的靈石,數量確實可觀。
若單純用于補充靈力,足以讓一位紫府巔峰修士,恢復到滿狀態五次之多。
但那樣做,既無法感悟此方天地靈機的特殊性,更無法通過周天循環逐步提升修為境界,夯實道基。
捷徑往往意味著隱患。
修煉終究是一個向內求索、與天地共鳴的過程。
此時,距離午時退朝已過去一段時間。
崇禎重新盤膝坐好,運轉《辰星歸藏太和長生訣》。
他吸收的不再是月華,而是白日里更為充沛的太陽日精。
效率雖低,總好過于無。
時間悄然流逝。
從午時前兩刻退朝,一直到酉時初。
崇禎緩緩收功,內視丹田靈竅。
感受著充盈起來的靈力,崇禎帝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望了望天窗外那片漸染墨色的夜空。
“可惜了待會兒的月華。”
崇禎低聲自語。
今夜,他有其他安排,所以只能浪費這幾個時辰的修煉機會。
“王承恩。”
他揚聲喚道。
閣門推開,王承恩躬身走進。
崇禎帝抬眼一看,卻發現這名大伴的臉色有些萎靡。
“怎么了?”
王承恩苦著臉,老老實實地回答:
“回皇爺,奴婢見識淺薄,今日蒙皇爺恩典,得以凌空俯瞰,心中自是萬分敬佩。只是奴婢這身子不爭氣,自打從天上下來,就一直七上八下,頭暈目眩,午后更是吐了好幾回……眼前仍覺得腳下發飄。”
哦,原來是恐高。
“無妨。”
崇禎帝擺了擺手:
“以后多隨朕飛幾次,習慣便好。”
王承恩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擠出笑容:
“奴婢盡量習慣。”
崇禎帝不再糾結,吩咐道:
“去準備一下,朕要微服出宮。”
“出宮?”
王承恩吃了一驚,抬頭看了看窗外:
“皇爺,宮門都快下鑰了……”
“就在北京城內轉轉,不必遠行。”
王承恩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皇爺,京城雖是天子宮闕所在,但夜間難免有宵小之輩,龍體安危不能不顧啊。”
崇禎帝微微一笑,掌心靈光微微閃爍:
“普天之下,誰能傷朕?”
王承恩愣住。
是啊,擁有如此仙法的皇帝,刺客恐怕連近身都難。
他不敢再多言,連忙躬身:
“奴婢這就去安排。”
小半個時辰后,一切準備妥當。
盡管崇禎帝交代了“輕車簡從”,王承恩終究通知了駱養性,點選了二十余名精干可靠的錦衣衛隨行護駕。
崇禎帝得知后,直接將護衛數量砍掉了五分之四,只留下駱養性和四名身手最好者,換上便裝。
一行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皇宮。
明代北京城,經過歷代營建,格局嚴謹,等級分明。
皇城居于中心,宮城又居于皇城之中。
皇城之外,便是內城。
勛貴與外戚的府邸,往往集中在靠近皇城的特定區域,尤其是西城和東城的一些坊巷,便于他們入朝值班和與宮廷保持聯系。
文官們的住所則相對分散一些,但也多在內城的官員聚居區。
有些是朝廷分配的官邸,有些則是自購的宅院,形成了一片片或顯赫或清幽的街區。
崇禎馬車并未駛向繁華低端,而是往北城方向行去。
北城一帶,多為中低級官員、富商的宅院,勛貴府邸相對較少,但也并非沒有。
夜色漸濃,兩旁民宅大多門戶緊閉,只有零星燈火。
待行至一條頗為寬闊的街巷時,崇禎忽然敲了敲車廂壁:
“停。”
馬車應聲而停。
駱養性警惕地靠近車窗,低聲道:
“爺,有何吩咐?”
車廂內,崇禎帝并未下車,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伸出食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與此同時,他的聽覺在靈識的加持下,被放大了無數倍。
街邊的蟲鳴、遠處更夫的梆子聲、隔了幾條街的私語,都近在耳旁。
“不夠集中。”
崇禎微微偏頭,將聽覺的“焦點”,對準街道右側一座門庭還算氣派,比起頂級勛貴略顯遜色的府邸——
武清侯李誠銘的府宅。
他不斷調整“聽力”的強度和方向,過濾掉仆役的走動聲、廚房的碗碟聲等雜音。
終于,在一間似乎是內宅書房的室內,他捕捉到了兩個清晰的對話聲。
一人為中年男子,正是武清侯李誠銘。
另一個語氣充滿擔憂的女聲,應是他的夫人。
“……你莫要再勸了,此番機會千載難逢!那可是真正的仙丹,服下便能踏上仙途,長生不老啊!”
“老爺,妾身不是不明白仙緣珍貴。”
女聲憂心忡忡:
“可是你忘了去年,陛下因為遼東軍餉匱乏,親自下旨勸捐,希望你們這些勛戚世爵能拿出些家財助餉,以解燃眉之急。當時你是怎么做的?跟著成國公、英國公他們一起,在陛下面前哭窮,說家中如何艱難,最后只勉強湊了幾百兩銀子應付了事。”
“這——”
“明日拍賣仙丹,你卻準備拿出兩萬兩!陛下會怎么想?朝臣們會怎么看你?”
李誠銘的聲音頓了一下,顯得有些煩躁:
“此一時彼一時,軍餉是填不滿的無底洞,誰知道扔進去有沒有響聲?但這仙丹,可是實打實的登天梯!”
“至于陛下,哼,真問起來,我就說——說是你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底子!對,就這么說!”
那夫人似乎被這無恥的打算氣到了,聲音帶上了哭腔:
“你怎能如此!我娘家哪來那么多錢?這不是要把妾身,架在火上烤嗎?”
“哎呀,你放心,那些人的身家也不干凈……”
聽到這里,崇禎無聲地笑了。
果然。
這些蛀蟲,國家有難時一毛不拔,輪到自身利益時,卻能毫不猶豫地掏出巨萬資財。
他搖頭敲了敲車廂壁,對駱養性道:
“走吧,去下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