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征是被凍醒的。
刺骨的寒意順著衣領(lǐng)往骨頭縫里鉆,他猛地打了個哆嗦,睜開眼時,視線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星子。沒有天花板,沒有窗簾,只有一片深靛色的夜空,月亮像被人掰了一半的玉盤,斜斜掛在墨色的山脊線上。
“這是哪兒?”
他撐著胳膊坐起來,手掌按在一片濕漉漉的草葉上,冰涼的露水瞬間浸透了袖口。周圍是齊腰深的灌木叢,散發(fā)著陌生的草木腥氣,遠處隱約傳來狼嚎,聲音凄厲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記憶還停留在被黑洞吞噬的瞬間——那枚古錢方孔里的漩渦像頭餓極了的野獸,扯著他的胳膊往里面拽,天旋地轉(zhuǎn)間,他好像聽見了銅鈴般的脆響,又好像是無數(shù)人在耳邊低語。再睜眼,就到了這個鬼地方。
馬長征摸了摸腰間,鑰匙扣還在,宿舍鑰匙、車遙控都在,唯獨那枚玄鳥古錢沒了蹤影,紅繩的斷口處還留著焦黑的痕跡,像是被什么東西燒過。
他站起身,1米9的個子在灌木叢里像座移動的小山,200斤的體重踩得枯枝“咔嚓”作響。
地質(zhì)包里的羅盤指針瘋狂打轉(zhuǎn),根本分不清方向,手機早就沒了信號,屏幕上只剩下“無服務(wù)”三個灰色的字。
“有人嗎?!”
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撞在山壁上,彈回來時已經(jīng)變得微弱。
風從山谷里鉆出來,卷著落葉打在他臉上。馬長征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在宿舍時的短袖短褲,腳上是雙涼拖,右腳的鞋早在掙扎中掉了。
他打了個噴嚏,趕緊把地質(zhì)包頂在頭上擋著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走——遠處的山坳里,隱約有幾點昏黃的燈火在搖曳。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腳下的灌木漸漸稀疏,出現(xiàn)了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土路。
路邊的田埂上種著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作物,秸稈粗壯,穗子是暗紫色的,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馬長征咽了口唾沫,他學了四年地質(zhì),走遍大半個中國,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植物。
燈火越來越近,是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土坯墻的房子星星點點地散布在坡上,屋頂蓋著茅草,煙囪里飄出淡淡的白煙。
村口的老槐樹下拴著幾頭長相奇特的牲口,像牛又像鹿,頭上長著分叉的角,正低頭啃著地上的草料。
馬長征站在村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就在這時,一間土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老漢提著燈籠走出來,看見他時嚇了一跳,燈籠差點掉在地上。
“你是啥人?咋穿成這樣?”老漢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口音,但馬長征竟然能聽懂,就像聽老家的方言一樣,雖然拗口,卻字字清晰。
“大爺,我……我迷路了。”馬長征趕緊解釋,“我從外地來,不小心走到這兒了,想問問這是啥地方?”
老漢舉著燈籠照了照他,眉頭皺得像個疙瘩:“外地?這方圓百里都是青風嶺,除了咱青石村,就沒別的村子了。你這穿的是啥衣裳?露胳膊露腿的,不怕山里的瘴氣把骨頭蝕了?”
“瘴氣?”馬長征愣了愣,這詞兒怎么聽都像古裝劇里的臺詞。他還想再問,老漢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嘴里嘟囔著:“看你也不像山匪,進來吧,夜里山里有野獸。”
土屋里陳設(shè)簡單,一張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墻角堆著麻袋。老漢給馬長征找了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褂子,又端來一碗熱糊糊,里面摻著碎豆子,喝起來有點澀,卻暖得人心里發(fā)顫。
“我叫王老實,村里人都喊我老王頭。”老漢蹲在灶門前添柴,火光在他臉上跳動,“你叫啥?從哪兒來的?”
“我叫馬長征,從……從很遠的地方來。”馬長征含糊著,總不能說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掉進來的。
他看著碗里的糊糊,忽然想起勘探隊的食堂,眼淚差點掉下來——昨天這個時候,他還在抱怨食堂的紅燒肉太咸。
老王頭沒多問,只是嘆口氣:“看你這樣子,怕是遇到山災(zāi)了。咱青石村窮,也沒啥好東西,你要是不嫌棄,就先住著,幫襯著干點活,混口飯吃還是能行的。”
馬長征趕緊點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接下來的日子,他就在青石村住了下來。
他這1米9的個子、200斤的體重在村里成了稀罕物——村民們普遍瘦小,最高的也才到他肩膀,見了他都繞著走,眼神里帶著好奇和警惕。
好在馬長征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干農(nóng)活是把好手。他跟著老王頭下地,村里人種的作物叫“紫穗麥”,秸稈比他胳膊還粗,穗子沉甸甸的,割起來費力氣。
別人割一畝地要一整天,他掄起鐮刀,半天就能割完,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砸在地里“啪嗒”響。
“小馬這力氣,真是邪乎。”村民們湊在一起議論,“你看他割麥,跟玩似的。”
“聽說他是從山外頭來的,莫不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打手?”
馬長征聽見了也不辯解,只是埋頭干活。他幫張寡婦挑水,那水桶比他在老家見的大兩圈,他一只手拎一個,走在田埂上穩(wěn)如泰山;他幫李大叔蓋房子,村里的土坯重得很,別人兩人抬一塊,他懷里抱三塊還能小跑。
漸漸地,村民們對他的態(tài)度變了,誰家有重活都喊他,管他兩頓飯,偶爾還給他兩個銅板——那銅板是圓形方孔的,和他撿到的古錢有點像,只是上面刻的是“仙道通寶”。
“這錢,是當朝的?”馬長征拿著銅板問老王頭。
老王頭正在編竹筐,頭也不抬:“啥當朝不當朝的,咱這青風嶺歸青云宗管,用的錢都是宗里鑄的。”
“云清宗?”馬長征愣了愣,“那皇帝呢?”
老王頭停下手里的活,奇怪地看他:“皇帝?啥皇帝?咱這兒只有仙師,哪有什么皇帝?”
馬長征心里咯噔一下。他這幾天一直覺得不對勁——村里沒有電線,沒有手機信號,連農(nóng)具都是最原始的鋤頭鐮刀,他以為是穿越到了哪個古代王朝,可“皇帝”這詞兒,老王頭竟然不知道。
更讓他覺得詭異的是村里的作物。紫穗麥長得飛快,種下半個月就能收割,味道雖然不怎么樣,卻頂餓。還有一種叫“赤根菜”的蔬菜,根莖是紅色的,夜里會發(fā)光,村民說吃了能強身健體。
馬長征偷偷挖了一棵研究,地質(zhì)包里的儀器測不出任何數(shù)據(jù),只顯示這東西蘊含著某種未知的能量。
他開始失眠,夜里躺在老王頭家的木板床上,盯著茅草屋頂發(fā)呆。那枚古錢到底是什么?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這里到底是古代,還是……他不敢想下去。
這天傍晚,馬長征幫村東頭的趙老漢打完谷子,扛著半袋紫穗麥往回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山風吹過麥田,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他走得正急,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陣破空聲,像是有人在放風箏,卻比風箏的聲音更銳。
“啥東西?”他下意識地抬頭。
這一看,馬長征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手里的麻袋“咚”地掉在地上,半袋紫穗麥撒了一地。
只見西邊的天空上,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人影正踩著一把劍飛行!那劍約莫三尺長,通體發(fā)亮,像淬了月光。人影衣袂飄飄,速度極快,從他頭頂掠過時,帶起一陣勁風,吹得他頭發(fā)都豎了起來。
“飛……飛起來了?”馬長征張著嘴,半天合不上。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累出了幻覺。
可那道人影還在往前飛,越過遠處的山脊線時,忽然轉(zhuǎn)身,隨手往山下一指。一道白光從他指尖射出,落在遠處的山谷里,接著就是“轟隆”一聲巨響,煙塵彌漫,連地面都跟著晃了晃。
“仙師!是云清宗的仙師!”山下傳來村民們的驚呼,有人已經(jīng)跪了下來,朝著人影消失的方向磕頭。
馬長征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他想起了老王頭說的“仙師”,想起了測不出數(shù)據(jù)的赤根菜,想起了這方天地里從未聽過的“云清宗”——這不是古代,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個時代。
這里是修仙世界!
那個飛天遁地的人影,不是神話傳說里的神仙,而是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修士”!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恐懼、震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他想起了那枚刻著“仙道永昌”的古錢,想起了方孔里的黑洞——原來,那不是普通的古錢,它帶著自己跨越了世界,來到了一個能讓人飛天遁地的地方!
“小馬,你咋了?”趙老漢扛著鋤頭走過來,見他臉色煞白,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累著了?”
馬長征指著天空,聲音都在發(fā)顫:“剛……剛才那個人,他踩著劍飛過去了?”
趙老漢習以為常地點點頭:“是啊,云清宗的仙師經(jīng)常從咱這兒過,去山那邊除妖獸。前幾年山里鬧過黑風狼,就是仙師出手滅了的。”
“妖獸?”馬長征又抓住了一個新詞。
“就是山里的精怪,有的能吐火,有的能搬山。”趙老漢說著,壓低了聲音,“尋常人遇上就是個死,也就仙師能對付。”
馬長征撿起地上的麻袋,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看著遠處煙塵未散的山谷,又摸了摸腰間的鑰匙扣——那里本該掛著玄鳥古錢的地方,現(xiàn)在只剩下一截焦黑的紅繩。
迷茫消失了。
他不再糾結(jié)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也不再懷念藍星的紅燒肉和勘探隊的宿舍。
眼前的世界雖然危險,卻充滿了未知的可能。那個踩著飛劍的仙師,那枚神秘的古錢,還有村民口中的妖獸、宗門……這一切都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
“趙叔,”馬長征深吸一口氣,聲音異常堅定,“您知道云清宗怎么走嗎?”
趙老漢愣了愣,隨即搖搖頭:“仙山哪是咱凡人能去的?聽說要先通過測靈,有仙根才能拜入宗門。像咱這樣的,能遠遠看一眼仙師就不錯了。”
測靈?仙根?
馬長征把這兩個詞記在心里。他扛起麻袋,大步往村里走。夕陽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投下一道堅實的影子。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那個迷茫的穿越者,他要在這個修仙世界活下去,要找到云清宗,要弄清楚古錢的秘密——或許,還要試試,自己能不能也像那個仙師一樣,踩著劍,在天上飛一次。
山風吹過麥田,紫穗麥的穗子輕輕搖晃,像是在為這個異鄉(xiāng)來客,奏響新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