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秋收冬藏。不知不覺間,馬長征踏入云清宗,在這靈獸谷甲字柒號區域,已然度過了一年的時光。
四季輪轉,對于深處宗門腹地、受大陣庇護的云清宗而言,并無凡俗那般明顯的酷暑與嚴寒,但靈獸谷內的氣味,卻似乎隨著季節更替而微妙變化著——夏日發酵得更顯濃烈撲鼻,冬日則凝結成一種沉滯的腥冷。唯一不變的,是那日復一日、仿佛刻入骨髓的勞作節奏。
一年的堅持與積累,在馬長征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他的修為,憑借中品三系真靈根的優勢,以及“引氣訣速成班”帶來的、雖然后續逐漸減少但前期至關重要的資源補充,已然穩步提升至煉氣二層中期。
體內那縷真氣,從最初的游絲般微弱,如今已壯大成一股清晰的氣流,在經脈中運行時,能帶來實實在在的力量感和溫潤感,驅散疲勞的效果也顯著增強。
在同期入門的雜役弟子中,這個進度雖遠不能與那些世家子弟相比,但在他們這個依靠最基礎功法、在勞作間隙掙扎求存的底層圈子里,已算是遙遙領先。
與他同住一個通鋪的另外七人,在馬長征的督促和偶爾的資源分享下,也都先后磕磕絆絆地完成了引氣入體,達到了煉氣一層。
但這之后,資質、心性、乃至運道的差距,便開始無情地顯現。
日子,仿佛陷入了一個無限循環的怪圈。工作、修煉、吃飯、睡覺,四點一線,周而復始。
每一個清晨,在紫氣中掙扎著捕捉那稍縱即逝的靈機;每一個白天,在獸欄的污穢與石皮疣豬的咆哮中耗盡體力;每一個傍晚,在冰冷的溪水中短暫地洗去疲憊;每一個夜晚,在識字節的誦念或自身的打坐中尋求一絲渺茫的進步。
這種近乎機械的重復,消磨著每個人的熱情與銳氣。除了馬長征和還算有幾分韌性的元朗,另外六人——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他們的修煉,明顯出現了懈怠。
清晨的紫氣時辰,當馬長征和元朗已然入定,他們往往還在與被褥糾纏,或哈欠連天,心神難以集中。
夜晚的打坐,也常常變成腦袋一點一點的瞌睡。他們的真氣增長,幾乎陷入了停滯,煉氣一層的境界,仿佛就是他們難以逾越的鴻溝。
“馬老大,你說咱們這么拼命修煉,有什么用?”一次清理獸欄間歇,張三拄著鐵鍬,看著欄內那些永遠清理不盡的污穢,語氣消沉,“一年了,才煉氣一層,猴年馬月才能到四層?我看吶,能像韓老頭那樣干到六十歲不被趕下山,就算燒高香了。”
李四也嘆了口氣:“是啊,每天累死累活,那點真氣,連讓這鐵鍬輕二兩都做不到。有這工夫,不如多睡會兒。”
王二麻子則更實際些,他湊近馬長征,壓低聲音:“馬老大,你那‘補習班’現在也沒什么人來了,咱們是不是想想別的門路?聽說去丹霞閣外圍分揀草藥,雖然也累,但好歹沒那么臟臭,偶爾還能蹭點邊角料……”
云清宗的雜役弟子,60歲沒有進入外門,被逐出下山。但是想之前走是萬萬不可能的。張三等人想去凡間享受生活,憑著自己在仙門學的這點手段。
想法是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不管出現什么情況,你必須在仙門待到你60歲。能晉升煉氣中期你就會一直在宗門呆著。你晉升不到練氣中期,你年老力衰,無法在云清宗創造利潤。
你就會被趕下山。現實就是這么殘酷嗎?
馬長征沉默地聽著,手中的鐵鍬并未停下。
他理解他們的疲憊和絕望,畢竟,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擁有一個來自異世的、不甘沉寂的靈魂,以及那擊殺妖獸便能獲取神秘暖流的隱秘優勢。
但他更清楚,一旦心氣散了,就真的再無出頭之日。
“門路要找,但修煉更不能停。”馬長征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修為高一分,力氣就大一分,干活就快一分,遇到危險時,活命的機會就多一分。哪怕只是為了少受點累,少看些白眼,這修煉,就不能停!”
他的話雖樸實,卻戳中了幾分現實。幾人面面相覷,不再多言,只是手上的動作,終究少了些馬長征和元朗那股子狠勁。
這一年的生活,如同灰色的幔帳,厚重而壓抑,幾乎找不到任何亮色。
然而,就在這看似凝固的時光里,也曾有過一次微不足道,卻讓馬長征印象深刻、并切實獲益的“意外”。
那是一個午后,陽光炙烤著獸欄,空氣悶熱,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腥臊。
一頭格外雄壯、性情也尤為暴烈的石皮疣豬,不知因何緣故,突然發起狂來,低著頭,獠牙森白,在欄圈內橫沖直撞,將其他豬只撞得東倒西歪,連粗木圍欄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小心!那畜生又發瘋了!”元朗驚呼著,連忙和其他人一起躲到安全角落。
馬長征卻眼神一凝,非但沒有后退,反而握緊了手中的鐵鍬,緊緊盯著那頭失控的公豬。
只見那公豬咆哮著,如同一輛失控的戰車,猛地加速,狠狠一頭撞向了欄圈邊緣一塊半人高的、用來固定圍欄的青黑色巨石!
“咚!”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
那公豬顯然高估了自己頭骨的硬度,也低估了巨石的堅硬。劇烈的撞擊讓它自己也是七葷八素,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腳步踉蹌,竟一時僵立在原地,眼神渙散,口鼻間溢出了混合著血絲的沫子。
機會!
馬長征腦中靈光一閃!他沒有任何猶豫,如同獵豹般猛地竄出!他棄了鐵鍬,體內那煉氣二層的真氣與一流武者的氣血瞬間爆發,身形快如閃電!他繞過公豬正面的獠牙,瞬間貼近其側頸——那是他觀察多年,已知的、相對鱗甲較薄弱的區域!
“噗嗤!”
他并指如刀,蘊含著他全部力量與真氣的指尖,如同燒紅的鐵釬,精準而狠辣地刺入了公豬的頸骨縫隙,直貫而入!他甚至能感覺到指尖傳來骨骼和氣管碎裂的觸感。
公豬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到極點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隨即轟然倒地,四肢蹬踏了片刻,便再無聲息。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元朗等人反應過來,只看到馬長征站在倒斃的公豬旁,微微喘息,手指上還滴落著溫熱的鮮血。
“馬…馬大哥,你…”元朗張大了嘴巴。
“這畜生自己撞死了,可與我們無關,你去告訴執事吧。”馬長征平靜地說道,甩了甩手上的血珠。他自然不能說出真實原因。
而就在他指尖刺入公豬脖頸,終結其生命的瞬間,一股熟悉的、雖然遠比之前擊殺虺蛇時微弱、卻依舊清晰可辨的暖流,自那公豬體內涌出,順著他的手臂,迅速流入四肢百骸!
這股能量,并未直接增加他的真氣,而是如同一種高能的滋養品,瞬間滲透進他的肌肉、筋骨之中,帶來一種酸麻脹痛卻又無比舒泰的感覺。他感覺自己長久以來停滯不前的武道瓶頸,竟然有了松動的跡象!
當天晚上,回到擁擠的通鋪,馬長征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始修煉《引氣訣》,而是罕見地打起了《磐牛勁》的拳架。隨著拳腳展開,氣血奔涌,那股潛伏在體內的暖流被徹底激發、吸收。他聽到體內傳來一陣細微的、如同弓弦繃緊的“噼啪”聲,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感從身體深處涌出!
一流武者巔峰!
憑借這次意外擊殺妖獸獲得的能量,他的武道修為,終于再進一步!雖然對于修仙者而言,武道只是旁枝末節,但在這危機四伏的底層,更強健的體魄、更快的反應、更大的力氣,都意味著更高的生存率和更多隱藏的資本。
這次事件,如同灰色幔帳上被針刺破的一個微小孔洞,透進了一絲光亮。它再次驗證了馬長征那個隱秘的“天賦”,也讓他更加堅定了信念:機會,往往隱藏在最平凡、甚至最危險的日常之中,唯有時刻準備著,才能抓住那稍縱即逝的微光。
他看著身邊或已沉睡,或還在懶散打坐的張三、李四等人,再看看身旁雖然資質一般卻始終咬牙堅持的元朗,心中澄澈。
仙路漫漫,枯燥與重復是常態,絕望與懈怠是考驗。他馬長征,或許沒有驚天動地的奇遇,但他有超越常人的堅韌,有善于發現的眼光,更有不肯認命的狠勁。他就像一顆被深埋于污泥之下的頑石,承受著壓力,磨礪著棱角,默默地積累著力量,等待著破土而出,乃至壘上高臺的那一天。
這平淡如水、卻又暗藏激流的一年,只是他漫長道途中,最基礎,也最不可或缺的筑基。真正的風云,還在遠方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