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自馬長征決意前往落霞城測靈,已匆匆過去一年。
這一年里,青石村的村民幾乎快不認得這個異鄉人了。他原本因勞作而黝黑的皮膚,如今更添了幾分風霜磨礪出的粗糲,高大的身軀雖未繼續膨脹,但每一塊肌肉都仿佛被千錘百煉過,線條硬朗,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眼神沉靜如水,只有在望向云清宗方向時,才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熾熱。
他的準備,細致到了近乎苛刻。
他用積攢的所有銅板,加上幾次冒險深入山林外圍采集到的珍貴草藥,從過往行腳商那里換得了一柄精鐵打造的厚背砍山刀,雖非法器,但遠比柴刀鋒利堅固。
老王頭默默為他縫制了一件厚實的皮甲,用的是他親手獵殺的野豬皮鞣制而成,雖擋不住修士飛劍,但抵御尋常野獸撕咬和荊棘刮擦綽綽有余。
行囊里,塞滿了耐儲存的紫穗麥餅、風干肉條、火折子、鹽巴、以及他自己辨認炮制的止血、解毒草藥。
他的鍛煉從未停止,甚至變本加厲。石鎖換成了更重的巨石,奔跑的距離延伸至更遠的險峻山嶺。
他不再滿足于擊殺落單的野狼,開始有意識地尋找更危險的獵物,甚至數次在老獵戶的遠程策應下,與更為敏捷兇悍的“林豹”周旋,以此錘煉自己的反應與膽魄。
那擊殺虺蛇后出現的暖流,在他后續幾次成功獵殺低階妖獸(如狂暴山豬、毒牙貂)時,都如期而至。
這暖流雖未能讓他脫胎換骨,卻一次次洗刷著他的疲憊,強化著他的體魄,讓他確信自己找到了一條獨特的“修煉”途徑——以戰養戰,煉化妖力。
他反復向老王頭、老獵戶以及任何可能知道外界消息的人打聽前往落霞城的路線、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險、以及落霞城的基本情況。
他甚至在石板上繪制了簡陋的地圖,標注出已知的險地、水源和可能的歇腳點。
那枚玄鳥古錢依舊毫無頭緒,仿佛從未存在過。馬長征不再徒勞地四處詢問,而是將那份疑惑深埋心底。
他隱隱覺得,這古錢將他帶來此界,絕非偶然,或許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他擁有足夠的實力后才能觸及。
離別之日,并無太多煽情。村民們知他去意已決,紛紛送來干糧和祝福。
老王頭將他送到村口,渾濁的老眼里帶著擔憂,只干巴巴地說了一句:
“路上小心,混不下去了就回來。”
馬長征重重點頭,對著老王頭和送行的村民深深一揖,然后背起沉重的行囊,提起砍山刀,轉身邁入了茫茫山林,步伐堅定,沒有回頭。
離開青石村的庇護,馬長征才真正體會到這個世界的蠻荒與危險。接下來的三個月,是一場對意志、體力和智慧的極限考驗。
所謂的“路”,很多時候只是野獸踩出的小徑,或是干涸的河床。他需要攀爬陡峭的巖壁,涉過冰冷刺骨的激流,穿越遮天蔽日、方向難辨的原始森林。毒蟲蛇蟻無處不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就能讓山谷變成咆哮的洪流,夜晚的寒風能穿透皮甲,凍得人四肢麻木。
他地質勘探的經驗發揮了巨大作用,總能找到相對安全的宿營地、辨別可食用的植物和干凈水源。
離開青風嶺外圍后,遭遇妖獸的頻率和等級明顯提升。他遭遇過成群結隊、嗜血如命的“灰鬣狗”,憑借火把和地形才勉強脫身;
被能噴射麻痹毒刺的“鬼面蜘蛛”伏擊,險些中招,全靠反應迅疾一刀劈碎了其藏身的樹干;
最危險的一次,是闖入了一頭“鐵背熊”的領地,那龐然大物力大無窮,皮糙肉厚,砍山刀砍上去只能留下淺痕,他憑借體型相對靈活的優勢,且戰且退,周旋了半日,最后利用一處狹窄的巖縫才僥幸逃脫,代價是皮甲被撕裂,胸口留下了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每一次與妖獸的搏殺,都是在鬼門關前徘徊。但也正是在這不斷的生死邊緣,他對那股擊殺妖獸后出現的暖流掌控得愈發熟練。
他發現,主動引導這暖流流向傷處,能加速愈合;融入四肢,能短暫提升力量與速度。
這成了他能在如此險境中存活下來的最大依仗。他的戰斗技巧也愈發純熟,不再是憑蠻力硬拼,而是學會了觀察、預判,尋找妖獸的弱點。
在行程過半,接近一處名為“野豬嶺”的險地時,他遇到了第一波同行者——一支由幾名落魄武者和商人組成的臨時隊伍。
起初雙方相安無事,甚至合作擊退了幾波小規模獸群。
但在一處狹窄的山谷歇腳時,隊伍中一個刀疤臉武者覬覦馬長征鼓鼓的行囊和那柄看起來不錯的砍山刀,趁夜發難。
若非馬長征始終保持警惕,且在一年多的磨礪中感知遠超常人,恐怕已遭毒手。
那是一場短暫而殘酷的近身搏殺,馬長征憑借更強的力量和那股暖流帶來的瞬間爆發,以傷換命,擰斷了刀疤臉的脖子。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看著對方失去生機的眼睛,他胃里一陣翻騰,但眼神卻愈發冰冷。
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仁慈有時便是取死之道。他迅速收拾好情緒,搜刮了對方身上有用的物資,連夜離開了那是非之地。
孤獨、疲憊、傷痛、警惕……這三個月,他像一塊璞玉,在蠻荒的磨刀石上被反復打磨,褪去了最后一絲來自現代社會的安逸,眼神中的沉穩逐漸被一種屬于叢林獵手的銳利所取代。
三個月后的一個黃昏,當馬長征拖著幾乎快要散架的身體,翻過最后一道高聳的山梁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忘記了所有疲憊,呼吸為之停滯。
遠方,在一片遼闊的盆地中央,一座巨大的城池依山傍水而建。
夕陽的余暉為整座城池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高聳的城墻如同巨龍蜿蜒,遠遠望去,能看到城內亭臺樓閣鱗次櫛比,更有幾座特別高大的塔樓直插云霄。
城池上空,隱約有各色流光劃過,那是御器飛行的修士!與青石村上空那驚鴻一瞥的仙師不同,這里的流光更多,更頻繁,昭示著此地的非凡。
最令人震撼的是,城池后方那片連綿的群山,云霧繚繞,霞光隱現,數座山峰懸浮在半空之中,瀑布從浮山之巔垂落,卻不見其匯入江河,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接引而去。
那里,便是云清宗的仙山所在!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震撼涌上馬長征心頭。落霞城!他終于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襤褸的衣衫,抹去臉上的風塵與血垢,深吸一口氣,邁開沉重的步伐,向著山下那座象征著機遇與挑戰的仙緣之城走去。
城門口遠比想象中繁忙。有和他一樣風塵仆仆、帶著憧憬而來的凡人少年,有衣著華貴、前呼后擁的世家子弟,也有氣息精悍、眼神銳利的江湖客。
守城的兵士并非普通凡人,個個氣息沉穩,眼神銳利,身披制式皮甲,檢查著入城之人。
輪到馬長征時,兵士打量了他一番,尤其在他那柄血跡斑斑的砍山刀和破損的皮甲上多看了幾眼,語氣平淡:
“入城費,一個靈珠。若無靈珠,十兩白銀。”
靈珠?馬長征一愣,他只有一些開元通寶的銅板和幾塊碎銀子。他連忙掏出所有銀兩:
“軍爺,我只有這些……”
那兵士皺了皺眉,似乎見慣了這種窮困潦倒前來碰運氣的人,揮揮手:“進去吧。記住,城內不得私斗,違者重處!”
馬長征道了聲謝,握緊了他的刀,踏入了落霞城。
城內景象更是讓他目不暇接。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寬闊整潔,兩旁店鋪林立,販賣著各種他見所未見的事物:閃爍著微光的礦石、散發著異香的草藥、造型奇特的兵器、甚至是關在籠中的溫馴小獸。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能量,呼吸之間都感到心曠神怡,遠比外界濃郁。行人中,偶爾能看到身穿不同款式道袍、氣息淵深的修士走過,凡人皆投以敬畏的目光。
繁華,喧囂,而又等級森嚴。
馬長征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高大的身影卻顯得有些孤寂。他感受了一下體內因連日搏殺而隱隱流動的暖流。
一年的準備,三個月的生死跋涉,他終于站在了起點上。
接下來,便是等待測靈之日,揭開自己是否身具仙根的謎底了。他的修仙之路,將從這座落霞城,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