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莊坐落在安河縣城東郊,背靠青山,面臨綠水,占地極廣。
青瓦白墻,飛檐斗拱,雖無官宦府邸的威嚴,卻處處透著商賈世家的精致與底蘊。
走到朱漆大門前,門前的兩個護院見來人一身儒衫,雖面生,倒也未曾怠慢,只是帶著些許警惕。
“這位公子,請問有何貴干?”
顧銘從懷中取出那塊秦字玉牌,遞了過去。
“在下顧銘,受秦沛先生之邀,前來拜會。”
其中護院看到玉牌,神色驟然一變,恭敬許多。
“原來是顧公子,您請稍候,我這便去通報。”
說罷,轉身快步跑入莊內。
不多時,一個身穿藏青色直裰,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出來。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顧銘一番,目光中并無輕視,反而透著幾分好奇與審視。
“可是縣試案首,顧長生公子?”
來人拱手為禮,態度謙和。
顧銘回了一禮。
“正是在下。”
中年男子臉上露出笑容,自我介紹道。
“在下秦安,是這莊子的管家。顧公子,實在不巧。”
他面露歉意。
“我家老爺昨夜接到府城急信,生意上出些要緊事,星夜兼程,已經趕回天臨府去了。”
顧銘聞言,心中一沉。
莫非,此事要起波折?
秦安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連忙笑著解釋道。
“顧公子不必擔心。”
他側過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老爺臨行前特意囑咐過,若是公子今日前來,一切都按他老人家的意思辦妥。”
秦安引著顧銘,穿過前院,來到一處偏廳。
廳內早已備好了一輛看起來就極為堅固舒適的馬車,車廂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雖無過多雕飾,卻自有一股沉穩厚重之氣。
車旁站著一位年過四旬的車夫,神態沉穩,雙手布滿老繭,一看便知經驗豐富。
另外還有兩名身穿勁裝的護衛,身形彪悍,目光銳利,腰間佩刀,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是練家子。
秦安指著眼前的車馬人員,對顧銘說道。
“老爺吩咐,公子既已決定,即日便可啟程前往天臨府。”
“這輛馬車,連同車夫與兩名護衛,都歸公子調遣,一路護送您與夫人平安抵達府城。”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還有一個信封,一并遞給顧銘。
“這里是五十兩程儀,供公子路上花銷。這封信里,一個是府城白鷺院學的引薦信,一個是院學附近處宅院的地契,家具用度俱全,公子與夫人可直接入住。”
顧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鄭重地接過錢袋與地契。
“秦先生厚愛,顧銘感激不盡。”
他朝著秦安深深一揖。
“還請管家代我,向秦先生轉達謝意。”
秦安連忙扶住他。
“顧公子客氣了,這都是老爺的吩咐。”
他笑了笑,繼續道。
“老爺還說,公子不必急于一時。這車馬隨時待命,您先回家與夫人收拾妥當,何時想出發,派人來知會一聲便可。”
“好。”
顧銘點了點頭,將東西小心收好。
“那在下便先告辭,回家準備。”
“我送公子。”
秦安親自將顧銘送到莊外,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不驕不躁,沉穩有度,難怪能得老爺如此看重。
……
顧銘回到家中時,蘇婉晴正坐在桌前小憩。
走前吃完的碗筷被收拾得一干二凈。
聽到推門聲,她瞬間驚醒,看到是顧銘,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夫君?”
蘇婉晴快步走上前,像是一只見到主人歸家的貓。
顧銘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一怔。
她換上了那件湖綠色的襦裙。
清雅的顏色襯得她原本有些蠟黃的膚色都白皙了幾分,身形雖然依舊纖弱,卻被這合身的衣衫勾勒出幾分婉約的輪廓。
尤其是那雙眼睛,在略顯緊張的顧盼間,澄澈如洗,漾著水光,竟讓那塊礙眼的斑痕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那么一瞬間,顧銘覺得,眼前的娘子,有些可愛。
“夫君?”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蘇婉晴有些局促地絞著衣袖,小聲喚了一句。
她微微低下頭,臉頰泛起一抹紅暈。
“是不是……不好看?”
顧銘回過神,失笑著搖了搖頭。
“不。”
他走上前,很自然地牽起那雙不安的手。
“很好看。”
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認真。
“這件衣服,很配你。”
蘇婉晴的臉“唰”地一下更紅了,熱意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心跳也漏一拍。
她從未聽過如此直白又真誠的夸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將頭埋得更低。
“嗯……”
顧銘看著她這副嬌羞的模樣,心情愈發好了起來,他將秦安給的錢袋和信封放在桌上。
“事情都辦妥了。”
蘇婉晴聞言,立刻抬起頭,眼中的羞澀被關切所取代。
顧銘將秦管家的話復述一遍,當聽到秦家不僅備好了馬車、護衛,甚至連程儀和府城的宅院都已安排妥當后,蘇婉晴再次被震驚了。
她檀口微張,久久無法言語。
五十兩程儀,一處府城宅院。
這等手筆,這等看重,實在是……恩重如山。
顧銘笑了笑。
“所以,娘子,我們要收拾東西了。”
“嗯!”
蘇婉晴重重地點頭,擦去眼角的濕潤,立刻站起身來。
這個家,其實并沒有太多東西需要收拾。
兩套換洗的舊衣,被蘇婉晴疊得整整齊齊,用一塊干凈的包袱皮包好。
廚房里,那套用了許久、邊角都有些磕碰的碗筷,她也細心地擦拭干凈,用草繩捆好。
還有顧銘的書箱,里面是他所有的筆墨紙硯,以及這些日子寫下的文章策論。
這是他們這個家,最貴重的東西。
蘇婉晴在收拾書箱時,動作格外輕柔,仿佛在觸碰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顧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走過去,從背后輕輕環住她。
“婉晴。”
“嗯?”
蘇婉晴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放松下來,靠在他的懷里。
“到了府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銘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蘇婉晴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得更深,肩膀微微聳動。
半個時辰后,一切收拾妥當。
所有的家當,不過是兩個半舊的包袱,和一個書箱。
顧銘派鄰家一個半大孩子去秦莊報了信。
不多時,那輛沉穩的楠木馬車,便緩緩駛入了這條狹窄破舊的巷弄,引得左鄰右舍紛紛探頭張望,議論紛紛。
顧銘提著書箱,蘇婉晴抱著包袱,兩人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小屋。
“走吧。”
顧銘牽起蘇婉晴的手。
“嗯。”
蘇婉晴點頭,目光堅定。
顧銘先將蘇婉晴扶上馬車,自己隨后也坐了進去。
“出發!”
車夫一聲清喝,馬鞭在空中甩出一個清脆的響。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朝著東方,朝著天臨府的方向,穩穩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