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看著主仆二人那震驚的模樣,臉上笑容不減,對著顧銘微微躬身。
“顧案首,您莫要見怪。”
他笑著開口,聲音洪亮,帶著幾分刻意的宣揚。
“這是我家老爺作為輔學使,給您的第二批資助!。”
秦忠頓了頓,語氣愈發恭敬。
“我家老爺說了,顧案首乃是國之棟梁,前途不可限量,萬萬不能在這些柴米油鹽的俗物上分了心神。”
他將手中的錦囊遞到顧銘面前。
“這百兩紋銀,是給顧案首添,也是給夫人在家中添些用度,還請顧案首務必收下。”
蘇婉晴聽著這番話,心中既是震驚,又是與有榮焉。
她看向自己的夫君,那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光暈,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與驕傲。
顧銘心中了然。
他看了一眼滿院的禮物,又看了一眼秦忠臉上那過于熱情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昨夜,秦沛想必是嚇得不輕。
這一份厚禮,既是身為輔學使的投資與態度,恐怕也帶著幾分心照不宣‘封口費’的意味。
他沒有推辭,坦然地接過了那袋沉甸甸的銀子。
“有勞秦管事了。”
顧銘的聲音平靜。
“還請代我,謝過秦先生。”
見他收下,秦忠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務,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應當的,應當的。”
秦忠又命人將米面糧油這種重物給抬入廚房。
仆役們訓練有素,不過片刻功夫,便將所有重物安置妥當。
寒暄了幾句,秦忠這才帶著仆役們告辭離去。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顧銘與蘇婉晴、阿音三人。
阿音的小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公……公子……”
阿音結結巴巴地開口,看向顧銘的眼神里,帶著深深的崇拜。
“發……發財了?”
顧銘被她這副財迷模樣逗笑,將手中的錢袋,隨手遞給身旁的蘇婉晴。
“這些,都交由你了。”
蘇婉晴接過那沉甸甸的錢袋,笑容溫婉。
“夫君放心,妾身會打理好的。”
比起最初那個接手一點點錢就很惶恐的女子,她如今已經蛻變很多。
顧銘不顧二人阻攔,幫她們將米面等重物搬入廚房,又將那些布匹綢緞放入里屋的箱籠。
看著妻子和丫鬟臉上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他心中也感到一陣滿足。
“我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溫馨的小院,轉身邁步。
“夫君路上當心。”
蘇婉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綿綿的關切。
“公子慢走!”
阿音的嗓音則清脆響亮,充滿了活力。
顧銘沒有回頭,只是抬手揮了揮,步伐愈發輕快。
晨光熹微,白鷺院學籠罩在一片清濛的晨霧之中,檐角滴落的露水,在青石板上砸開一朵朵細碎的水花。
因為在家中耽擱了些許辰光,顧銘看時辰已然不早,便沒有先回柒舍,而是徑直朝著甲班所在的觀瀾閣行去。
顧銘拾級而上,踏入二樓的學堂。
學堂內寬敞明亮,早已坐了不少學子,人人正襟危坐,或低頭溫書,或閉目養神,一股沉靜而肅穆的向學氛圍,撲面而來。
見到顧銘進來,幾位同窗皆是點頭致意,目光中帶著幾分善意與尊重。
顧銘一一回禮,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從書箱中取出經義策論,凝神靜讀。
窗外,晨風拂過,竹影搖曳,光斑在書頁上跳躍,一切都顯得靜謐而美好。
一上午的課業,在劉夫子那抑揚頓挫的講解中悄然流逝。
待到下學的鐘聲響起,顧銘走出觀瀾閣,目光掃過,熟悉的位置處,卻沒了此前一同與他用餐的人。,
顧銘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這是……怕面對他了嗎?
顧銘也不在意,獨自一人前往膳堂用了午飯,又在院學里尋了個僻靜的亭子,溫習半個時辰的功課,這才不緊不慢地返回觀瀾閣。
一下午的時光,過得飛快。
待到暮色四合,最后一堂課業結束,學子們三三兩兩地結伴離去。
回到柒舍推開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檀香氣息撲面而來。
屋內,一盞燭火如豆,靜靜燃燒。
那道清瘦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端坐于西側的書案前,與以往所坐方向相反。
手中握著一卷書,姿態一如既往的清冷孤高,仿佛一座不會融化的冰雕。
聽到開門聲,那身影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顧銘將門輕輕帶上,打破了這份刻意的寧靜。
“玄暉兄,今日回來的倒是早。”
他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絲笑意。
那道身影的肩膀,似乎又繃緊了幾分。
半晌,一個清冷中帶著幾分沙啞的單音,才從書案后傳來。
“嗯。”
顧銘也不點破,自顧自地走到自己的書案前,點燃了另一盞油燈。
溫暖的燭光,瞬間將屋子東側的昏暗驅散。
柒舍之內,兩豆燈火,一東一西,遙遙相對。
秦明月依舊背對著他,身形挺得筆直,像一桿孤傲的竹。
她手中的書卷,許久都未曾翻過一頁。
顧銘將書箱中的經義策論一一取出,整齊地碼放在案頭,目光悠然地望向窗外逐漸沉沉的夜色。
“昨日休沐,我去了一趟秦府赴宴。”
他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瑣事,卻如一顆石子,精準地投進了那片刻意維持的死寂里。
秦明月握著書卷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些許。
她沒有回應,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仿佛根本沒有聽到。
顧銘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秦先生當真是熱情好客,宴席辦得極為風雅。”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
“席間,還有幸見到了令妹。”
咔。
一聲極輕的脆響。
是秦明月手中的書卷,被她無意識收緊的指節,捏出了一道清晰的折痕。
她依舊沒有回頭,只是那清冷的聲音,終于從書案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哦?是嗎?”
顧銘唇角那抹笑意,在燭光的掩映下,愈發深邃。
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異樣,繼續用那副溫和的語調說道。
“令妹的棋藝,當真是高絕。”
“昨日宴上,她以青城山仙人譜為題,考較一眾學子,竟無一人能敵。”
顧銘說到這里,故作驚奇地“呀”了一聲,仿佛剛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說來也巧,令妹所布下的棋局,竟與那日你我二人在青城山月下破解的仙人譜,一般無二。”
“玄暉兄,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