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今日心中頗有些癢癢。
面板上已經顯示棋之一道有所提升,他想試試,如今的自己,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踏入棋院,里面三三兩兩地坐著些學子,正捉對廝殺,清脆的落子聲此起彼伏。
顧銘的目光習慣性地掃向角落里那個最清凈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秦望今日,竟不在?
他走到近旁,向一位正在復盤的學子拱了拱手。
“這位兄臺,請問今日可見過玄暉兄?”
那學子抬起頭,看了顧銘一眼,想起這是經常與秦望對弈的新人,便答道:“秦魁首今日壓根就沒來過。”
沒來過?
顧銘有些奇怪。
在他印象里,秦望就像是這棋院的一個固定景致,只要棋院開著,他便會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這里,不是對弈,便是打譜。
但顧銘沒多深究,可能跟他一樣,沒時間完成采風作業(yè)被夫子訓了。
甲班估計要更嚴苛,說不定還被罰抄寫呢。
既來之,則安之。
顧銘的目光,落在了棋院角落里那面懸掛著的排行榜上。
秦望的名字,高居榜首,其后是蕭衍。
顧銘目光灼灼,也不知自己何時能榜上有名!
舍友不在,他便將驗證自己實力的念頭,動到了別人身上。
他的目光在棋院內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一個正百無聊賴,獨自擺著棋譜的學子身上。
那人他有些印象,是棋院排行榜上吊車尾的存在。
顧銘心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雖說面板上顯示“小有所成”,可他連一場正兒八經的勝利都未曾有過。
總不能第一次下場,就找個高手,被人殺得丟盔棄甲,那也太沒游戲體驗了。
柿子,總要挑軟的捏。
打定主意,顧銘便端著一副謙和的笑容,走了過去。
“這位兄臺,可有空閑?在下顧銘,想與兄臺手談一局,不知可否?”
那學子見有人邀約,本還有些不耐,但看清來人是顧銘,臉上頓時露出幾分輕視的笑意。
“原來是顧兄。”
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隨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拂亂。
“行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雖是乙班學子,棋力不佳,但對付一個剛入棋院沒多久的丙班新生,還是綽綽有余的。
兩人分執(zhí)黑白,相對而坐。
“顧兄,請吧。”
那學子做了個手勢,神態(tài)頗為隨意。
顧銘也不在意,道了聲“得罪”,便拈起一枚黑子,沉思片刻,落于星位。
棋局,就此展開。
起初,顧銘還有些緊張,落子十分謹慎,每一步都思考良久。
可隨著棋局的深入,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
對面的學子,棋路看似穩(wěn)健,實則處處都是破綻。
他好幾步棋的意圖,自己竟能提前猜到。
甚至,在對方落子之前,他腦海中已經浮現(xiàn)出三四種應對之法,并且能迅速判斷出哪一種最為有效。
這種感覺,玄妙至極。
就仿佛一個日日與猛虎搏斗的獵人,忽然面對一只張牙舞爪的家貓。
對方那所謂的“殺招”,在他眼中,簡直如同兒戲。
顧銘的心,漸漸定了下來。
他的落子速度越來越快,棋風也愈發(fā)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秦望的影子。
那是無數(shù)次被秦望逼入絕境,被迫高強度思考后,烙印在骨子里的行棋習慣。
反觀他對面的學子,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拈著棋子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天,遲遲無法落下。
怎么會這樣?
這個顧銘,不是才入棋院沒幾天嗎?
為何他的棋路如此老辣,滴水不漏,甚至隱隱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落子。
顧銘這一手,直接截斷了對方的一條小龍,奠定了勝局。
那學子看著滿盤的敗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他煩躁地將手中的棋子往棋罐里一扔。
“不下了,不下了!”
他站起身,悻悻然地拂袖而去,連句場面話都懶得說。
顧銘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的棋盤,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這就……贏了?
他默默地復盤著方才的棋局,許久,才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終于明白過來。
自己的陪練太強,導致他的起點實在太高。
日日與秦望那種級別的天才對弈,雖然一直輸,輸?shù)脩K不忍睹,但也讓他于無形中,見識了太多石破天驚的妙手,領略了太多精妙絕倫的構思
他的眼界,早已被強行拔高到一個普通學子難以企及的高度。
如今再與旁人對弈,自然便有種降維打擊的感覺。
想通此節(jié),顧銘對秦望不禁又多了幾分感激。
他收拾好棋子,懷著一絲愉悅的心情,轉身離開棋院。
……
顧銘推開柒舍的院門,門前那株海棠樹在月色下靜靜佇立,落了一地細碎的影子。
放輕腳步,走進屋內。
只見秦望正坐在桌案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面對著一方棋盤,或是捧著一本棋譜。
他的身前,擺著一盆之前沒出現(xiàn)過的……臘梅。
此時月份遠未到開花的時候,但也枝干虬勁,姿態(tài)清奇。
秦望手中,正捏著一柄小巧的銀剪。
他微微側著頭,那雙平日里只映著黑白棋子的清亮眸子,此刻正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的木枝。
動作很輕,很慢,隨著“咔噠”一聲輕響,一截多余的枝丫被應聲剪下。
這副景象,與他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氣質,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反差。
顧銘看得有些發(fā)怔。
他從未想過,這個除了下棋,仿佛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心的棋癡,竟還有這般蒔花弄草的雅興。
“我回來了。”
顧銘開口打破屋內的寂靜。
他走到桌案旁,好奇地打量著那盆臘梅,又看了看面前精致到臉龐沒有一絲瑕疵的少年。
“秦兄怎么不跟自己下棋了?”
顧銘下意識問道。
在他的印象里,秦望在宿舍中,就像一個固定自我對弈的NPC,風雨無阻。
秦望修剪枝葉的動作,略停滯了一下。
眼尾余光淡掃過,微不可察地輕哼。
“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