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珊說話時語氣無辜又天真。
但話里話外,是擺明了要把我當司機使。
換做以前,不用她啰嗦,看在大家親戚的面上,我也會伸出援手。
而現在,婚都離了,我當然不慣著。
我借口信號不好掐斷了線。
可沒一會,陸博文的信息便從手機屏幕上蹦了出來:“今天雨大,珊珊一個人加班到現在,司機走不開,能麻煩你去醫院接她嗎?”
敢情他也把我當做老媽子使。
這兩人的電話一前一后打來,想必林珊珊已經找陸博文告了狀。
若裝作沒看見信息,只怕會引起陸博文警惕,離婚在即,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再說讓陸博文欠我人情,等到領離婚證時,大家都能體面些,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我馬上回應道:“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
很快,陸博文的回復又彈了出來,是簡單的四個字“有你真好”。
只能說,演技這一塊,在陸博文面前,我還是甘拜下風的。
我在綿綿密密的細雨中趕到了市一院。
模糊的水霧里,我看到小姑娘跟一位男同事站在大門口有說有笑,見到我,她滿臉欣喜道:“不好意思呀夏夏姐,大晚上的還麻煩你跑一趟。”
說話間,漂亮的杏眸在我的車身上流轉,眼角是的藏不住的打量。
我言簡意賅:“先上車吧。”
林珊珊甩著漂亮的馬尾,直接坐進了后排右座。
這是真把我當司機了。
小姑娘察覺到了我遞過去的眼神,神色微微一頓后,帶著歉意道:“抱歉啊夏夏姐,平時我乘坐小舅舅的專車都是坐后排,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哦。”
你看,她什么都知道。
我收回視線,邊啟動車子邊說道:“沒關系,我就是想提醒你,我新手上路,車技可沒法跟你的專車司機比。”
只聽“咯噔”一聲響,車身猛地一抖,像是有人在車底踹了一腳排氣管,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
林珊珊體驗更明顯。
小姑娘慌張地抓緊扶手,小臉兒瞬間嚇得煞白,卻不忘偷偷地瞪我一眼。
許是有了這番體驗,一路上林珊珊倒也沒再啰嗦,眼看著快到她住處,她又打開了話匣子:“要我說啊夏夏姐,你應該選個時尚些的顏色,石墨灰暗沉又老土,像個中年老阿姨,沒一點活力,小舅舅肯定不喜歡。”
她邊說邊撫摸車的內飾,語氣抑揚頓挫,充滿膠原蛋白的臉上帶著二十多歲獨有的青春洋溢。
我這才意識到,她不是在品評我的新座駕,而是在評價我。
我不過比她大六歲。
在小姑娘的眼里,我已經成了暗沉老土的老阿姨,沒有半點競爭力了。
我淡定地捏著方向盤,淺淺一笑道:“青春活力是招人喜歡,但男人買車就像是娶老婆,光是外表好看還不夠,還得坐進去心里踏實,開著也舒服才行,如果一味地追求外觀而不看性能,真跑起長途來,半路熄火、掉鏈子的情況,那叫一抓一個準。”
林珊珊的笑僵硬在嘴角。
我若無其事地踩剎車,提醒道:“到地方了林小姐,我就不送你了。”
林珊珊咬著薄唇下了車,這會兒也不姐姐長姐姐短了。
我心里卻在惦記著另外一件事。
去接林珊珊時我聽見她跟同事討論明天下午的歡迎會,是市一院專門替易裕臣準備的。
我想,先前去包廂打招呼的方式肯定是行不通了,以易裕臣的行事作風,這會兒肯定也換了酒店套房,想聯絡到他,還得另尋他法。
歡迎會是個機會。
不過這是醫院內部活動,想順理成章地混進去,只怕不容易。
我真后悔昨天走得急,沒厚著臉皮問易裕臣要個聯系方式。
不管怎樣,這次專訪于我而言機會難得,我必須全力爭取。
然而機會還沒想到,我卻先接到了陸博文帶著批判的來電。
“她一個女孩子,哪里拎得了那么重的東西,”電話那頭,陸博文氣息有些不穩,“這又是雨天,樓梯那么滑,你這個做長輩的怎么也不搭把手?”
我被陸博文這一連串的質問給問懵了。
迷惑道:“出什么事了?”
陸博文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里夾著心疼:“珊珊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我只覺得不可思議。
林珊珊目前住的是公寓樓,從下車的地方到單元門口不過七八階臺階,她手里拿著資料不錯,但也就是五六本專業書,到了陸博文的嘴里,好像就成了“千斤頂”了。
更可疑的是,我倒車離開時,林珊珊已經走完了樓梯,怎么還摔下臺階了?
我回想小姑娘離開時那副忿忿不平的模樣,將拍好的背影發給了陸博文。
并解釋道:“我是看著她上樓才離開的。”
本想著照片發給陸博文買一個放心,沒想到這會兒真派上用場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會,我聽見男人帶著歉意說:“抱歉夏夏,我剛才有些著急了……”
與其說是著急,不如說是本能反應。
陸博文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哪怕我當了他五年名義上的陸太太。
也是,一顆小棋子,又哪里談得上信不信任呢。
想到這,我偏頭望向車窗外,指尖無意識地在結了薄霧的玻璃上畫了道淺痕,心臟的位置像是空出了一個冰窟窿,灌進來的風把我的五臟六腑都吹得生疼,卻冷得發不出聲音。
我想不通,明明我已經按他的吩咐做了,卻還是換來了一陣苛責。
我難道就不配擁有真心嗎?
以前是,現在也是。
“夏夏,我現在去醫院,我們……”
男人低沉的解釋聲像潮水般漫過耳際,我攥緊方向盤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啞然道:“陸博文,你對林小姐,真是細致入微。”
說完我便掐斷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