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晚點了兩個小時。
首都機場人頭涌動,下了飛機,簡泱便拖著行李箱穿過人群,低頭再看一眼時間,三點二十,周溫昱的比賽已經開始近一個小時。
她在腦中快速過了遍路線,哪怕現在直接拖著箱子去網球場地,比賽也大概率結束了。
左右都趕不及,簡泱索性放緩腳步,在原地喘了口氣。
上午得知飛機晚點,她就在電話中,向周溫昱表達過因飛機晚點而錯過比賽的遺憾。
電話里,周溫昱嗓音平緩帶笑:“可以改簽九點的航班,值機臺還沒關閉。”
簡泱有趕車焦慮癥,每次坐飛機,她都會提前很久到機場,星城機場并不大,現在改簽的確來得及。
但這可是她提前一個月就低價撿漏的機票,改簽別的航班要貴八百,簡泱委婉表示拒絕。
幾秒后,周溫昱轉來五千元。
簡泱看著金額干瞪眼。
戀愛間,周溫昱總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她遠超實際價值的金錢。
明明周溫昱的錢也得靠兼職掙,卻總是大手大腳到好像第二天日子就不過了。
簡泱猜測,可能美元用多了就對人民幣沒了概念,再加上沒有存錢習慣——周溫昱在美國長大,其祖父英格蘭裔,祖母華裔,只有母親是正統中國人。
簡泱說了幾次他不改,遂放棄,只能將他胡亂轉賬的金額一筆筆存下,想著等周溫昱周轉不開時轉給他,竟始終沒等到這一天。
現在看來,這錢大概率要等到他們畢業分手,再還給他了。
周溫昱有一副微啞的,薄荷般的少年音,簡泱的思緒也被這道迷人的聲線打斷:“寶寶。”
她心旌一蕩:“嗯?”
周溫昱笑著說:“你不想早點看見我嗎?”
一個寒假不見,簡泱的確很想他,但還沒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今天這場比賽,只是這屆高校CTU(網球錦標賽)的第一輪。
周溫昱曾是美國NCAA的專業球員,去年就拿過國內高校CTU冠軍,這場比賽于他而言,就宛如小孩子過家家。
故而簡泱不覺得這是一場觀看價值大于八百元的比賽,按慣例當做男友過于粘人的無理要求。
她用哄人的語氣表示下了飛機就會飛奔趕到,哪怕心中清楚基本無緣現場。
“我會盡快的,好不好?”
簡泱等待周溫昱說好——他雖然有小脾氣,但大體還是一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男朋友。
隔了有一會兒,周溫昱才說話:“那泱泱一定要快點到哦?!?/p>
簡泱剛要應下,耳邊突然一陣麻亂的觸鍵音,像手指惡意碾過,突突挑動簡泱腦中的弦,使得她眼皮猛跳一下。
周溫昱的聲音也被這突然的撥號音打斷得斷斷續續,簡泱只能聽到——“不然寶寶遲到多久,我今*就會*你多久。”
“你說什么?”
那陣突兀的撥號聲終于停下,周溫昱語帶十分的歉意:“對不起,泱泱?!?/p>
他解釋了緣由,簡泱沒怎么在意:“…你剛剛說了什么?我沒聽清。”
“我說,我會等你,無論多久?!敝軠仃耪鎿从帜托牡刂貜鸵槐?。
思緒回到眼前,周溫昱最后的話印在腦海,簡泱心中嘆口氣,還是加快速度跑起來——有時候擁有一個過于粘人的男朋友也是一種甜蜜的煩惱。
從機場到學校,地鐵要轉三趟,簡泱想了想,咬牙叫了出租車。
可惜,破天荒的一次大方,很不幸地遇上了堵車,簡泱在后座露出一個命苦的笑。
她發消息和周溫昱解釋緣由,手往上滑,看到過去一個月的聊天訊息,心底確切地涌上一絲愧疚。
周溫昱有著很強的分享欲,每天都會和她發很多消息,從清晨到睡前,事無巨細。
但一回家簡泱的時間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只能在空隙回幾條,打視頻也要抽時間跑到屋外,時常三言兩語就結束。
再往上翻,到新年那天周溫昱發來的消息,讓簡泱驟然想起寒假前發生的一個小插曲。
期末前一個月,簡泱就在瀏覽機票,在旁邊吃飯的周溫昱突然湊近臉說:“泱泱,帶我一起回家吧?!?/p>
為迎合她的高度,他刻意將頭歪下來。
周溫昱的眼珠不是純黑,透著點淺淺的靛藍,漂亮如寶石,這使得他一露出這般祈盼的神態時,便有種令人眩暈的貌美,簡泱差點沒有抵抗住。
但她很快清醒,沒有正面回答:“我回去會很忙。”
“...而且我很快會回來的?!?/p>
“寶寶?!彼牧朔Q呼。
簡泱:“嗯?”
“我聽說中國有個習俗,只有見了父母,才算確定了關系。”
簡泱科普:“那是結婚前才會見的?!?/p>
一聽這話,周溫昱眼睫扇動,緩緩湊近一些,看起來很好奇地問:“那寶寶,我們什么時候能結婚?”
“……”簡泱噎住,不停嗆聲,周溫昱體貼地替她拍背:“慢點。”
但這個話題并沒有因此混過去,他從中午問到了晚上,時不時在她神經放松的時候,一遍遍,樂此不疲。
周溫昱總是小孩一樣想一出是一出,簡泱無奈笑:“我們還是學生,在中國,學生就談結婚太早了?!?/p>
周溫昱的反應有些激烈,他從后,一只手將她收緊在懷里:“你的意思是畢業就能和我…”
但簡泱恰好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連忙按住了周溫昱張合的嘴巴。
他順勢舔她手心,簡泱紅著臉聽母親電話。
回去后,奶奶生病住了院,母親的花店要人幫忙,弟弟的功課需要人輔導,還有臨近年關的各種置辦,簡泱忙得團團轉,冷落了周溫昱一個月。
美國人不過春節,但新年到來,萬家燈火的那刻,簡泱突然收到了周溫昱的信息。
入眼是占滿屏幕,數不清的:[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
一直翻到最下方,才有另一句:[寶寶,家里好黑,不許再丟下我。]
文字也有恐怖谷效應,簡泱幾乎快認不出“好想你”這三個字,第二天周溫昱解釋喝多了酒,她才放下心,第n次哄他會早點回京市。
但這個承諾最終沒有實現,雜七雜八的事情堆積,她甚至拖到了開學之后,還請了幾天假。
司機按了聲喇叭,車也停在A大門口。
簡泱一路狂奔賽場,禁區前看了眼時間,加上堵車,比賽已經開始三個多小時。
正常來說,應該早就結束了。
但簡泱還是抱著些許僥幸,寄存了行李,快步進門。她拿的是周溫昱留的內場票,離賽場最近那排位置。
進了場地,出乎意料,現場座位滿了大半。
簡泱邊矮下身子進場地,視線邊往賽場看。
“我算是看出來,周溫昱在把對面當狗溜啊,連續喂了多少球?!?/p>
“嘖,那哥們都快累跪下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三小時都不給個痛快?!?/p>
因著周溫昱,簡泱對網球也有些了解,她看了眼計分器,推測前幾局打到了6-6,目前到了決勝局的“搶七”環節。
兩邊比分靠的很近,5:6,周溫昱略領先一分,只要再贏一球達到7分就獲勝。
的確不至于。
這樣一場初選賽,周溫昱不至于這樣“費力”。
S大的選手叫了停,在一旁不停灌水,汗如雨下。
他對面的周溫昱白色polo球衣,棕黑發色,吸汗帶系在額前,三個多小時的高強度運動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依舊干干凈凈,唇紅膚白。
區別于這樣漂亮的臉蛋,他有著足足一米九二的身高,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肌肉如線雕般優美,因運動的緣故,上面的青筋凸起蔓延。
周溫昱神色淡淡地把玩著網球拍,身后慕名而來的呼喊聲就沒有停過。
不過,總算沒有遲到得徹底,簡泱稍稍吐出一口氣。
一路往前,但屬于她的位置已經坐上人,包括旁邊的所有座位。
簡泱低頭又看了眼票根,確定沒有看錯。
她辨認了會,記起那排都是周溫昱網球社的朋友。
眼看著比賽也快結束,簡泱也就沒有再上前,順路在他們斜后面的一個空位坐下。
坐下后,她舉起手機,給周溫昱拍了幾張照片。
前排交談聲有幾句傳進簡泱耳邊:
坐在她位置上的女生說:“簡泱不止平時訓練不怎么來,現在比賽都不來看了?!?/p>
“她根本就不在乎周學長,而且和周學長也不搭,不知道怎么會在一起。”
旁邊的男生語氣泛酸:“不搭?得,周溫昱是帥,但簡泱還不夠漂亮???”
“你們男生只會看臉,我說的是氣質,氣質不搭?!?/p>
“那你說說,簡泱什么氣質?”
女生輕哼著嘀咕:“要我說,她就像一朵沒有香氣的花?!?/p>
簡泱對著這句“沒有香氣的花”陷入思考。
大概是說她很無趣?簡泱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對這句優美的形容產生了默契的認同,她這個人的確挺無聊的。
簡泱多看了眼說話的女生,認出她是文學院的學妹,名叫沈惜月。能把無趣說的這樣詩情畫意,真有文采,她在心中感慨。
至于沈惜月說她和周溫昱氣質不搭,簡泱同樣表示尊重和理解。
周溫昱很耀眼,賽場大多網球愛好者都是為他而來,這里面不乏格外優質的女生。簡泱客觀評判,自己在其中算不上出眾。
多次被人問起怎么談上周溫昱,簡泱進行過深度思考,對外表示:“大概因為我是他來中國認識的第一個異性。”
“so?”
“談帥哥動作得快?!?/p>
“……”
周溫昱的粉絲很多,多沈惜月一個不多,簡泱沒有太在意。
比賽繼續。
賽場上,周溫昱一直漠然的從未抬起過的視線,終于盱尊降貴,投向這邊觀眾席,然后緩緩落在了——
被注視的沈惜月覺得周溫昱的眼神有些瘆人,要喊的加油聲也卡在喉間。
后排的簡泱揮手打招呼。
幾乎是她剛抬起手,就被周溫昱看見。
他眼睛睜大了一些。
突然跳躍揮拍,手臂肌肉鼓動,球以一種很暴力的速度飛越球網,S大的選手撲在地面,但為時已晚,只能發懵地盯著計分器跳動。
這場延續了三個小時的比賽,就以這樣讓人反應不及的速度,結束了。
周溫昱丟了球拍,一刻都沒等,眼神定定地,大步朝著觀眾席方向走來。
沈惜月心砰砰跳地看著他走近,然后——
手臂一撐,長腿越過欄桿,上階梯到她身后。
一米九二的個子,竟就這樣擠在走道,半蹲到和座椅同樣高度。
脫口就是一句咬在齒間,黏黏糊糊的:“泱泱。”
周溫昱一過來,簡泱就感覺到周圍重重堆積在身上的視線。余光里,沈惜月紅白相間的尷尬臉色也很明顯。
簡泱抽紙巾給周溫昱擦汗,沒忘對遲到這件事先發制人,眨眨眼道:“還好我及時趕到,沒有錯過最精彩的一刻。”
對于怎么哄周溫昱,簡泱自有一套成熟的體系,周溫昱很順從地將臉貼過來給她擦。
湊近看,他面頰上是浸潤得肌膚更加透明的薄汗,些微的汗液氣味并不難聞,更像是荷爾蒙的催化劑,讓簡泱血液都加速流動。
出神間,他的鼻息噴薄在她手指,胸腔明顯起伏——簡泱后知后覺意識到,眾目睽睽下,他竟然就忍不住,悄然又放肆地嗅聞她。
搭在座椅上的小臂,比她的小腿還粗,青筋也因為興奮而充血,根根蔓延,讓簡泱本能地心驚肉跳。
聞到她的味道,臨界的癮癥終于有了聊勝于無緩解。周溫昱些許譴責地咬了下她的手指,為自己加碼:“可是寶寶?!?/p>
“你遲到了三小時七分鐘?!?/p>
「今天泱泱遲到了,我很不開心。
但一想到我能以遲到的理由*她三個小時,我又選擇原諒她?!吨軠仃湃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