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東當然知道,五七年,購買糧的任務很重,但是購糧數目很少,七月份呢原本是麥子、春熟作物大量收購的年份,到那時七月份購糧才65億,比去年同期少了13億。
但是銷糧卻多銷了13億。
陳衛東點點頭,沒多說話,大雜院可沒秘密,誰家打死個耗子,都知道公母。
亂說話被抓住把柄舉報的不在少數。
在這個年代,活了二十年,陳衛東最大的心得就是謹言慎行,少說少錯。
陳衛東將床板放下才注意到,家里的土炕都扒了了,換上了木板床,當然這木板床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床,就是幾塊磚頭墊在下面,上面用各種木板拼起來。
這一點陳衛東倒是記得,今年四九城提出拆土炕睡木板床的號召,還有就是將煤球爐子換成蜂窩煤爐子。
只是,床和爐子都是大件兒不但要票,還不便宜,陳衛東家可沒有條件,干脆就去信托商店買了一些廢舊木板,搭著磚頭,做成了床。
爐子也是,現在各家用的都是搖制煤球的爐子,也就院里三位大爺家,響應號召,早早的換上了。
搖煤球將煤末過篩后分類,加上有黏性的黃土,用水和勻成泥狀,平鋪在地面,用鐵锨切成均勻的小方塊,然后撒上細煤面吸水,待水分干到一定程度時,放入篩內搖制。
篩底墊上一個花盆為軸,用雙手晃動篩子,將篩內的方塊煤轉動搖成球狀,倒在地上曬干,做煤球燒用。
陳衛東家東廂房劉鐵柱就在煤建公司,是搖煤球的,別小看人家搖煤球,屬于重體力勞動,劉鐵柱的糧食定量僅次于院里的劉海中。
劉海中屬于鍛工,不但特重體力,還高溫,每月糧食定量38斤,另加一斤豬肉、一斤白糖和半斤油,夏天每天都有綠豆湯喝。
用現在老百姓話說,這日子過得跟皇帝似的,說的就是他們這一批。
陳老太太看著陳衛東眼眶泛紅:“我大孫子,終于出息了。
我瞧瞧,新衣裳可真板正啊。在那邊吃的怎么樣?能吃飽嗎?
住的屋子好嗎?看看屋頂,有漏雨的地方沒,免得冬天透風,想你小時候,冬天趴在桌子上看書,手上都是凍瘡,又疼又癢,愣是不吭一聲,死命學習,如今看看,我大孫子吃的苦總算有回報了。”
要說苦,讀書確實苦,但是這一世的苦,比起陳衛東前世來說,真的好多了。
穿越之前,陳衛東是山河四省的學生,他每天早晨五點二十起床,晚上十點睡覺。
沒日沒夜,寒窗十幾載,累死累活,考了648分,才勉強進了山大,結果,一問來自西北的舍友,人家考了510分,同樣的學校,同樣的專業。
陳衛東當時就破防了,寒窗十幾載,他記得他高中同學,五百多分都只能上專科的,但是在別的省,五百多分上山大。
但是這一世,陳衛東四九城戶口,他高考的時候,新國家剛建立,考試卷相對簡單。
再加上,陳衛東五三年高考時,華北、東北、西北區因考生生源少,不能滿足本區招生需要,國家規定這些區的考生原則上報考本區的高校;而華東、中南、西南因本區的生源富余,則鼓勵這些區的考生報考其他三區的高校。
同時,因為在四九城政策下達指令快,傳達清晰,教材相對比較多,師資力量也比較雄厚。
所以,這一世,陳衛東考大學,還真沒有吃后世那個苦。
要說,這個年代,比后世最大的差距,就是努力就有回報,生產關系更是好的讓人充滿干勁兒。
陳衛東:“奶奶,我挺好的,吃得飽,睡得好。”
陳老太太:“我記得你那鋪蓋上大學就帶去了,好幾年沒拆洗了,回頭拿回來,彈彈棉花,我給你拆了重新縫,到冬天還暖和。”
“哎。”
劉素芬給陳衛東收拾好屋子:“東子,先進屋歇歇。”
“哎,嫂子兜里有我給五個侄子買的糖和零食,你分著給他們吃。”
“哎,東子,你才剛畢業,有錢留著,以后有大用處。”
陳衛東:“知道了,媽,這是單位獎勵的豬油?”
“豬油?”
票證時代,菜籽油,花生油,豬油,都需要票,這會兒家家戶戶都有一個眼藥水的瓶子,裝油。
炒菜的時候,為了控制用量,直接捏兩滴,這就算一道葷菜了。
至于豬肉,平時都需要排隊搶的,就算搶到了,也不是想買哪一塊就能買的。
除非供銷社有熟人,能給一塊半肥半瘦,那都得感恩戴德。
但陳衛東現在竟然拎著他們找熟人都買不到的豬板油。
這個窮的纏不上褲腰帶的年代,滋滋冒油就是王道,誰家有油水,那誰家就是本事人!
田秀蘭意識到聲音有點大,趕緊貓門后,看著門神閻埠貴一家還在中院晾床板,這才松口氣:“我兒可真有本事。”
陳衛東:“哎,媽,我爸呢?”
現在快黑天了,陳老根還沒回家。
“在貨運聯社呢,這一陣供銷社盤貨虧空大,說為了補虧空,就用車下鄉采購一些農產品,你爸離著近,經常加班加點,身上只能帶個窩窩頭,在貨運聯社吃。
哎,正好,上車餃子下車面,媽去給你做炸醬面去,加上點豬油渣,香著呢。”
“東子,來這里,奶奶給你藏著的雞蛋,快吃,別讓你大哥和侄子看著。”
陳衛東聽了陳老太太的話,哭笑不得,從小奶奶就格外偏疼他。
每次都拿著好吃的,讓他偷偷吃,如今他都二十歲了,還能吃上奶奶偷偷藏的雞蛋,有種幸福在蔓延。
陳衛東咬了一口:“奶奶,雞蛋壞了,你是不是放久了?”
“不可能,我特地捎信給你爺爺說,要拿雞剛下的,怎么能壞了呢?”
陳衛東:“奶奶就是壞了,味兒不對,不信你嘗嘗。”
陳衛東掰了一大塊雞蛋喂給陳老太太,老太太嘗著雞蛋香味,“沒壞呀...你個臭小子,又耍假招子戶愣奶奶。”
吃完雞蛋,田秀蘭已經忙著和面,做炸醬面了,陳衛東將豬板油還有芝麻醬拿出來:“媽,我有糧本了,今年的芝麻醬,我吃不著,你留著吧。”
“家里也吃不上,你帶著,要是干活忙,抹饅頭上,吃著香,你去貨運聯社看看你爸,要是活兒松快,讓他回來吃口熱乎的,順便回來看看有什么菜,論撮的多買點。”
倒不是田秀蘭故意支使陳衛東干活,會精打細算的家庭,都是這個點兒買菜。
就拿韭菜來說,上午去,一毛錢一斤,下午就五分錢,臨下班一毛五一筐,還不寫本。
對陳衛東家這種定量少的家庭,最合適不過,偶爾碰著豆角兒之類的,還能曬點菜干,冬天吃。
這個年代,買菜沒有菜票,但是用菜本,就和副食本,煤本一樣。
蔬菜定量一人一天半斤,如陳衛東家,戶口沒挪之前,陳老根,陳衛南,陳衛東三個人一天可以買一斤半菜。
每天有賣菜車到胡同里,排一會隊就可以買到了。
夏天菜比較多,茄子、土豆、西紅柿、蘿卜、青菜、黃瓜等大路菜,蓮藕呀、豆芽呀就算細菜了,每天送的菜不太一樣,可以挑。
據說這個時期,四九城西紅柿一分錢一堆,毛熊的西紅柿,要一盧布一斤。
五五年之后,就是新國家和毛熊的貿易結算期,1盧布大概相當于 0.95元人民幣。
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所以,從戰亂時期走到現在的老百姓,雖物資匱乏,但發自真心的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