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相機,當場給陳衛東還有鄉親們拍了一張照片。
陳衛東并未注意,他此時看著眼前父老鄉親臉上真摯的感恩,那一瞬間,陳衛東好像找到來這里的意義。
陳衛東:“老村長,快起來,大家伙都起來吧,不管我來自哪里,我們都是新國家人,是一家人,我為家人力所能及的做點事情,是應該的。”
“好,好好,先生快里面請,蓋學校的料子,還有大梁,我們都選好了。
土坯也都打好了,曬了三天,俺試了都沒有潮濕著的了。石頭也都準備好了。”
陳衛東看著準備好的材料:“這么快?我以為,還得多幾天!”
“俺農村人,可是有的是力氣,上完工,我們加班加點,一家一天脫三百坯,完全沒問題!”
“好,那咱就開始。”
陳衛東身先士卒,帶著農民就開始干起活來,這個學校,是陳衛東自己跑了無數單位,要補貼,要政策,一點點磨下來的。
要蓋這一座學校,也是陳衛東一家一家去動員,動員大家伙,在農閑的時候,趁著生產隊不忙,一家子出一把子力氣,湊點材料,學校就蓋起來了。
老師他也找好了,是村子里的一個初小學歷的學生,在陳衛東手把手教導下,已經認得兩千多個字,相當于完小水平。
在村子里辦冬學,當老師,讀報紙,沒有問題。
五七年,小學教育實行初小與高小分段制度:初小與高小分段。
初小:指小學一至四年級,學制為四年。
高小:指小學五至六年級,學制為兩年。
初小畢業:完成小學前四年學業,可識字讀書。
高小畢業:完成五六年級學業,也叫完小。
陳衛東記得后院劉海中說他高小學歷,實際上,他只是上到了五年級,但是并未畢業,所以,他的高小學歷是有水分的,應該是初小學歷,更準確。
這里每一個孩子,陳衛東都能叫上名字,他們人生中認識第一個字,都是陳衛東手把手教的。
陳衛東忙碌的時候,田招娣小跑著回到家中,她小心翼翼從碗櫥中拿出家中最好看的青花粗瓷大碗,認真洗干凈,然后就開始刷鍋做飯。
田招娣的母親年邁,眼神不好,聽著外面動靜,她摸索著下炕:“大清早就聽著外面鬧哄哄的,說是先生要來蓋學校,先生來了嗎?”
田招娣眼眸溢彩連連:“來了,馬車將先生送來了,先生正帶領大家伙,在前街蓋學校呢。”
“那吃飯呢?”
田招娣:“送公飯,村長說,不知道先生要在這里留多久,要是留的久,那就挨家吃派飯!”
“誰能想到,那么年輕的小伙子,竟然也能當先生,能耐著呢。”
田招娣:“先生要是不能耐,怎么能叫先生呢?”
老太太聽了田招娣的話,哪里能不明白閨女的心思,每次先生來,她總是變著花樣,給先生做好吃的。
每次聽著先生教書,她就偷偷站在后街上聽,這一聽就是三年。
“招娣啊,蓋房子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先生一定能吃上你的飯?要我說,你就別忙活了,人家是四九城的大學生,你和他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田招娣:“不管先生能不能吃上,我得做,萬一吃上呢?他幫咱村子,那么辛苦,咱多給先生吃點也是應當的。”
說著,她就將家里最好的食材都拿出來,在灶臺前忙碌起來。一邊干活,一邊一邊想著陳衛東干活的模樣,時不時嘴角泛起笑意。
那個穿著白襯衣,朝氣蓬勃的身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她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三合屯村子里規矩,像是打井蓋房子這種大事兒,女人是不能向前的,怕沾染上邪氣。
雖然新國家破除封建,但是在小山村中,很多老規矩,還是守著,所以,招娣做好了飯,用包袱小心翼翼包裹著,就和村子里的送飯的女孩們一起坐在遠處的亭子里,看著。
她抱著手中的青花大碗,滿懷期待的看向人群中,正在忙碌的先生,他時不時看看圖紙,時不時彎著腰,和大家伙一起搬石頭。
汗水將他的白襯衣都打濕了,額前的碎發也濕了,田招娣抬起手指,輕輕描繪先生的模樣,她多想跑過去,將先生額前的汗水,擦干凈呀。
陳衛東干活累了,抬起頭,往不遠處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看著田招娣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田招娣被陳衛東抓個正著兒,臉色當場紅起來,慌亂的低下頭,沒多久,她舍不得停止看先生的模樣,于是又抬起頭。
“東子,紅衣姑娘看你呢。”
“去你的,趕緊搬土坯去,今天干不完,都不許吃飯!”
“哪里能讓城里來的小先生吃不上飯啊,飯菜都準備好了,小先生,快去吃吧。”
陳衛東放下工具,擦了一把汗,這才往山坡走去,姑娘們送的飯,都在半山坡上。
“哎,招娣,你怎么還抱著手中的飯碗呀,做的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撒手,快放下,干活的來吃公飯了。”
田招娣看著人那么多,她不確定小先生能不能吃到她做的飯,所以不肯將飯菜放下,“我再等等。”
陳衛東不知道田招娣的小心思,他和先生說著話,等著當地農民們先去拿了飯,他們再走過去,陳衛東剛想要隨意拿一碗飯。
這個時候,一個青花大碗被一雙手捧著出現在陳衛東面前,陳衛東抬頭,和田招娣四目相對。
田招娣強壓激動的心情,脆生生的說:“吃這個。”
陳衛東雙手接過大碗,笑著說:“謝謝。”
田招娣將飯遞給陳衛東,就退到不遠處,心中有點小竊喜,表面安靜的靠在亭子柱子上看陳衛東吃飯。
陳衛東和宿舍五君子是真的餓了,大學生偶爾做一頓體力勞動,那真不是蓋的。
六個人一人捧著一個大碗,開始狼吞虎咽。
老二張凱伸長脖子到陳衛東那邊:“老六,這野菜梗你吃得慣嗎?我感覺有點劃拉嗓子。”
老五宋有根點點頭:“我覺得也有點,還有這窩窩頭,太干了....”
陳衛東吃飯的手僵硬一下,他看著碗里的蔥油餅,香椿炒雞蛋,他沒吱聲,只是一味的低頭扒拉飯菜。
這飯菜可真香,要是被那六君子發現了,定然化身六土匪。
多吃一口算一口。
陳衛東的異樣,很快就被話癆周一循發現了,他一個箭步抓住陳衛東的大碗,看著里面:“好啊,你個老六,我們是野菜窩窩頭,你竟然是雞蛋蔥油餅!”
“老六,你給我站住!”
陳衛東端著碗,拔腿就跑,五土匪端著碗,拿著筷子,迅速追過去,六個人你追我趕,鬧成一團,農民們看著這一幕,紛紛笑著說:
“這城里來的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吃飯還知道鍛煉身體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