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里,花榮注視著黃信離去的滾滾煙塵,愁思早已經布滿了額頭。
他身邊,大病初愈、臉色慘白的劉高拄著拐杖,卻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花知寨,鄙人病體未愈,寨子里的一切都靠兄弟了。有什么問題,你自做主解決。咳咳咳咳……有勞兄弟了。”
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劉高捶了捶老腰,扭頭便往家中走去。
寨子里的公務,竟真的一點也不想過問,做起了甩手掌柜。
‘誰和你是兄弟!’
花榮咬牙冷哼一聲,威脅道:“知寨大人,弟兄們勞累了一年,等著拿糧餉過年呢!要是再克扣下去,鬧出了兵變,那就不好收場了。”
劉高停下腳步,扭頭攤手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發糧餉,而是朝廷就給那么多的糧餉啊!上頭在吃空餉呢!而不是我劉高在吃空餉。”
“咸魚也算糧餉嗎?”花榮壓著嗓子怒吼。
“怎就不算?”
劉高敲著拐杖回懟道:“咸魚運到內地去,可金貴著呢!況且……朝廷歷來只撥一半的糧餉,寨子多年來都是自給自足,上任知寨揮霍了歷年的積累,落到我劉高手里就是個空蕩蕩的倉庫,你讓我變出糧餉來嗎?今年就這樣吧!”
花榮深吸一口氣,只覺一團火在胸口灼燒,讓人好不難受,恨不得提刀斬盡了這天下貪官。
劉高漸行漸遠,丟下爛攤子。
“哥哥,怎么如此愁眉苦臉。”
王禹早就和寨兵們熟識,招呼一聲,便向花榮走去。
可一陣風吹來,濃郁的咸魚腥臭味讓他忍不住緊皺起了眉頭。
“王禹兄弟,唉!”
花榮長嘆一聲,無奈道:“三百多個弟兄跟著我花榮苦練兵刃技藝,只為能保境安民,誰曾想,這一年的糧餉,拖了又拖,明日便是臘月初八,朝廷竟然運來了一批咸魚做糧餉。”
“咸魚?糧餉?”
王禹瞬間就明悟了,必然是劉高丟了捐款,被上面有權有勢的人給針對,清風寨這才有此一劫。
“哥哥準備怎么辦?”王禹問道。
“只能想辦法將這批咸魚給轉手賣了。可是,上陣殺敵我自不怕,這經營之道,卻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啊!”
“哥哥若是信得過小弟,交給我來經營如何?”
王禹眼前一亮,拜道:“我青州有魚鹽之利,咸魚賣不上價,但運去了內陸,便只是鄆城,那也能賺取數倍之利。若是順利,應該足夠哥哥在年關前發下糧餉,讓弟兄們過個飽年了。”
“鄆城?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我那公明哥哥便在鄆城做押司……好啊!”
花榮來回踱了幾步,拉著王禹的手,興奮道:“我與縣令老爺也略有交情,今日便親自去辦理公驗。就是苦了兄弟,在這臘月里還要出這一趟遠門。”
拍著花榮的手,王禹笑道:“哥哥說這話就見外了,我也正想去各地游歷游歷,結交各地的好漢。哥哥這是給我機會啊!”
“哈哈,你摜會找借口來安慰人,兄弟自去家中喝酒,我去去便回。”
說罷,邁開腿往馬廄飛奔,翻身上了青驄馬,“吁”的一聲,縱馬飛馳而去。
花榮不在府上,王禹自然不會闖進府里,只與李忠二人曬著太陽,悄悄謀劃著去往鄆城的細節。
“兄弟,你勾勒的這副地圖可準確?”
“**不離十,我雖然是第一次來青州,但京東西路卻是去過數次。”李忠自信滿滿道。
王禹撿起石子做標記:“清河縣在這里……陽谷縣在這里……這一大片就是梁山泊了……”
“我們的目的地是鄆城,可以借故梁山泊鬧匪從清河過……”
見王禹念叨了數次清河縣,李忠用手里的小樹枝畫了一條線,說道:“從這條道去鄆城,必走清河縣。”
“好,那就走這條道。這一趟,必須在清河縣逗留一天時間。”
因為清河縣有武二郎啊!
這時,一侍女鬼鬼祟祟打量一番后,扭頭便入了劉高府上。
沒過多久,那劉夫人扭著腚、挺著胸走了出來,巧笑倩兮道:“這不是王家小哥么!怎在此?花知寨不在家中嗎?”
劉夫人的容貌、身材,都沒得說,美艷少婦一個。
王禹雖欣賞她的身姿,卻厭惡她的為人,當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抱拳道:“小子見過夫人。”
“你還知道喚我一聲夫人啊!既然是老家之人,何不入我府上,喝一杯水酒,暖暖身子。”
劉夫人那雙水靈靈的眸子盡在王禹身上,踱步到身邊,恨不得倒貼了上去。
可見她又空曠了兩月時間,內心極度躁動難安。
“不敢驚擾了老爺和夫人。”
“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看你是想將我生吞活剝。’
這時,花寶燕得了消息,從花府走了出來,左右一看,便見到了王禹等人,熱情洋溢道:
“王禹哥哥,你來了怎不入府。哎呀!劉夫人這是?”
劉周氏的臉頓時冷了下來:“這是我家的雇農,自然是有話問他。”
“哦!你家的雇農?可卻是我家的貴客。”
花寶燕是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巾幗,竟直接拉住王禹的手,往家中而去。
身后,劉夫人狠狠跺了跺腳,震得胸脯搖晃,壓著嗓子道:“小賤胚子,盡壞我好事。”
花寶燕一只小小的手,略有些粗糙,顯然日日不離兵器,這才長了老繭。
反觀王禹這只大手,卻是柔嫩無比,一根根長長的手指如玉石雕刻出的一般,竟然無瑕如斯。
花小妹很快就回味了過來,藏起手掌略有些尷尬:
“兩位哥哥稍坐,我讓廚房備些酒菜。”
花榮是傍晚時候回來的,風塵仆仆闖進家中,大笑道:“兄弟,公驗已經拿到了,我再寫封書信給公明哥哥,你到了鄆城后,第一時間去見。這筆買賣大概率就能成了……”
“好!”王禹接過公驗打量起來。
這薄薄一張紙,就是大宋朝的通行證。
沒有這東西,寸步難行。
“有咸魚十車,共計五千斤,我給你安排了十五人,再加上兄弟和李忠兄弟,你看夠不夠用?”
“夠了!綽綽有余。”
“那便好。”
王禹沉吟一番,問道:“哥哥,這咸魚雖然在內地也值錢,但想要獲取更多的利。還需動點腦子才行……”
“哦,兄弟有什么妙計,但說無妨。”
“我們青州鹽不值錢,但到了鄆城就不一樣了。那里一斤鹽價值近百錢,我看……不如再往咸魚上加些鹽。”
“這是販賣私鹽……兄弟,可不能販賣私鹽啊!會掉腦袋的。”
“怎么是販賣私鹽呢!我們有公驗,有行商的許可,甚至還要交稅。不過是多腌了三五斤鹽而已。”
王禹伸手指了指校場方向:“哥哥也不愿意弟兄們餓著肚子過年吧!這一趟,要是沒掙到七八百貫,我都不好意思來見哥哥。事急從權嘛!”
花榮不是死板的人,當即拍板道:“罷了!下不為例。”
這生意其實并不好做,一個不好,可能就是血本無歸。
但鄆城有宋江這個地頭蛇在,那就好辦多了。
甚至,只要打通了這條商路,日后財源滾滾也說不一定。
王禹拿著公驗看了許久,一個龐大的商業網絡正在他的腦海里生成。
自古山東好漢想要積累底蘊,無外乎“魚鹽”二字。
那黃巢做得,我王禹自然也能做得。
走私!搞錢!結交好漢!
有了錢、有了人,那便也該讓大慫的貴人們知道什么才是“天街踏盡公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