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青州,過魯山,穿過萊蕪、泰安,再路過東阿,就到清河縣了。
這一路上,真可謂千辛萬苦。
強人草寇倒是沒遇見幾個,那些個地方小吏卻是難纏得緊。
要不是手續齊全,又是清風寨的生意,不同于一般的豪強地主,這批咸魚指不定就要在路上給盤剝個干凈。
再加上王禹長袖善舞,該出錢的時候出錢,該展露肌肉的時候展露肌肉,好話說盡,可算是有驚無險。
十車咸魚也就少了半車罷了。
不像梁山好漢里那些做生意虧得血本無歸的。
比如從長沙販賣藥材到山東的呂方;從四川運水銀到京東路的郭盛;從金陵去幽州販羊馬的石秀;
還有替財主到山東做生意,因賠光本錢回鄉不得,便入贅一農家做贅婿,開了一家鄉下雞毛店的曹正……
這生意,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起來的。
比如這公驗、這經營手續,沒有花榮親勞親為,豈能辦理成功。
普通人便是辦理成功了,也需花去許多銀子來上下打點。
而路上的兇險,王禹親身經歷,直搖頭。
都說大慫朝商品經濟發達、海外貿易繁榮,可這真和普通人沒有半點關系。
這還沒到鄆城呢!
到了鄆城,要是沒有宋江這個地頭蛇來幫襯,又怎么將這批咸魚出手,這又是一個難題。
沒有關系,沒有人脈,不要說賺錢,虧到你只能上山落草。
“哥哥,再走半日路程就到清河了。”
李忠也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江湖人,這一路上要是沒他幫襯,肯定還要耽誤個三兩日時間。
“終于快到清河了,弟兄們,我們今晚尋個店鋪好生休息一番。”
王禹的內心很是期待。
那可是武松武十回,頂天立地的好漢。
雖然因為哥哥的死,屢遭打擊下略有些嗜殺,但人無完人嘛!
相比梁山上的那些好漢,武松要還不是好漢,那誰能做好漢。
王禹努力回想,記得武松因為在老家喝醉酒打死了人,這才逃到柴進府上,躲了一年半時間。
后來得知那人只是被打閉氣了,沒死成,官司早就消了。
這才返回清河找武大,途中在陽谷縣景陽岡上打了老虎,成了陽谷縣都頭。
如今才是政和三年,想來武松還在清河縣做“潑皮”。
‘欲得武松,必先得武大。’
‘潘金蓮和武大一點都不般配,該給武大找個能過日子的賢妻良母才是。’
眼見日頭偏西,前方突然響起陣陣喧鬧。
推著大車的寨兵們心中一震,停下腳步,取出樸刀,駭然道:“王禹兄弟,好像是草寇。”
王禹抓起虎叉,沉聲道:“爾等勿慌,李忠隨我去探一探。”
“是!”
王禹握著叉,李忠提著棒,轉過一片松林,就見前方好生熱鬧。
“弟兄們,沒問題。是個店家在宰殺年豬。”
李忠返回招呼一聲,眾人將樸刀藏好,推起大車在泥濘的路上繼續前行。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破破爛爛的酒旗,土黃泛黑的幌子上寫著大大的一個“酒”字。
這是一所鄉間茅店,雖然簡陋,倒也干凈軒敞。
一般都供應著廉價的劣酒、豆干、炊餅、花生。
至于肉,也有,但要看老板上一次收到了什么牲畜。
鄉下地方,酒肉賣不上價,平時都是初一、十五才有肉賣,其他時候,就看運氣了。
若老板頭一日收到的是死狗,那么就用經年的老湯煮上,客人喝的就是狗肉湯。若是驢的話,那么就是驢肉湯。
不過平時還是以豬肉居多。
比如現在,年關將至,老鄉們便將豢養的肥豬趕到這里來屠殺。
如此熱鬧的屠宰場景,想來老板的手藝真的是冠絕一鄉。
“哎呀!”
一膀大腰圓的農婦大叫一聲,急道:“豬逃了,快……快閃開,別被撞了……讓俺來抓它……”
有一個詞叫做“狼奔豕突”,豕就是豬,特別是幾百斤的大肥豬,掙脫了束縛奔跑起來,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擒住的。
“嗯?”
眼見大肥豬就要沖撞了車隊,李忠一個沖刺,雙臂往那飛奔的豬頭上一擒,頓時,豬被他一個過肩摔,砸在了地上,“哼哼”慘叫著。
“兄弟好氣力。”
那屠夫拎著血淋淋的屠刀走出來,抱拳道:“今日俺們村里集體宰殺年豬,好漢何不留下吃個殺豬的席面。”
李忠只拱手,等著哥哥來決定去留。
王禹望了望茅店的規模,問道:“可有住的地方,我們一行十七人,準備在此過夜。”
“有的有的,客官們請進。只是店里滿是豬肉的臭氣,也略有些血污,莫要臟了公子的腳。”
王禹雖然穿得普通,但不掩那如玉般的氣質。
“不礙事,整日泡在咸魚里,早就腌臭了。”
“啊!是做咸魚買賣的嗎?”
“自青州來,運去鄆城賣。”
“不知小的可否用豬肉來換些咸魚。”
“兄弟拿幾條去吃便是。”
王禹揮了揮手,自有寨兵將準備好的咸魚干外加半包鹽遞了上來。
出門在外,該豪爽自然是要豪爽。
這屠夫如此客氣,那便要比他更客氣才是。
“哎呀!這如何使得?婆娘,還不快快去準備熱水,讓青州來的好漢燙一燙腳,暖暖身子。”
“好嘞!”
那膀大腰圓的農婦可不就是他婆娘。
屠夫接過咸魚禮包,整張臉都洋溢著笑:“好漢,不是俺自賣自夸,俺們村的豬都是被俺閹割過的,這才長得肥碩,而且肉味鮮美,沒有騷臭氣。今晚這殺豬宴,包管各位好漢吃個爽。”
竟然還會劁豬?
這個屠夫不簡單啊!
劁豬,顧名思義,就是閹割豬的睪丸或卵巢,一種去勢手術。
其道理和古時閹人當太監是一樣的。
劁豬在東漢就有了,這種神奇的古傳妙法,據說是得自當年華佗高超外科手術的真傳。
而后世老北京的七十二行中也有此等營生,劁豬匠拿著一把劁豬刀子,扛一副挑,走遍鄉野,吃萬家飯。
“聽你的口音,是開封府人吧!”李忠問道。
“好漢好見識,俺正是從開封府來,喚作曹正。”
“嗯?!”
王禹立刻來了精神,認真打量起這個披著豬皮圍裙、赤著膊的殺豬匠。
“好漢們,店里的熱水都是現成的,等俺先宰了這最后幾頭豬,便料理殺豬菜招待各位。”
“不急,你先忙。”
其他人去泡個熱水腳,防止凍了腳爛了腳,王禹則站在旁邊,饒有興致打量著“操刀鬼”宰豬。
殺豬,很有看頭,特別是看一個高手來殺豬,那行云流水的刀法,實在是賞心悅目,充滿了美感。
豬還沒怎么叫喚,便被一口尖刀瞬間了卻了性命,沒有半點痛苦。
門板上,一團耀眼刀光翻飛如電,刀下的豬肉轉眼就被分成數塊,一條豬腿就幾刀的功夫便成了一根光溜溜的骨頭,只留下幾條鮮紅的筋肉。
見到這種犀利的刀法,李忠的眼底閃過一抹動容:這屠夫有些道行。
僅憑一把小小的尖刀,擱豬身上轉幾圈,什么肘子、肋排、五花、臀肉,全下來了,等割完了肉、剔完了骨,腔腹竟還有一層薄膜包著,絲毫未損。
一只豬在短短時間里便被肢解,分門別類碼好,簡直神乎其技。
“了不起。”
王禹豎起大拇指,夸道:“古時有庖丁解牛,今有曹正解豬,你的刀功再進一步就能入道了。”
“公子過獎了。俺也就會些殺豬的技巧,畢竟要吃飯嘛!”
王禹拱手道:“敢問好漢,可是東京城里,人稱操刀鬼的曹正?”
“啊?!好漢如何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