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操刀鬼”這三個字,曹正大感意外,同時神情也變了,變得格外窘迫。
他搓著手尷尬道:“好漢應該是認得俺開手師父的吧!”
“豹子頭林沖,八十萬禁軍教頭。”
“唉!正是……可惜俺學藝不精,又做了贅婿,如何敢亮出諢號。怕人恥笑啊!”
“行得端坐得正,那便是好漢。”
曹正家世代在開封從事屠宰業,開封府到底是京城,教育資源不一樣。曹正想學武藝,可以找到林沖這種持證上崗的教師,不像史進那樣花了大量銀子也只能找個江湖賣藝的李忠。
學武后,曹正并未從事和武學相關的工作,而是學以致用,將武學精髓和祖傳屠宰業相結合,“殺得好牲口,挑筋剮骨”,以工匠精神博得了“操刀鬼”的綽號。
至于他為何又來到這里,做了贅婿,可不就是做生意鬧的。
贅婿在古代最是沒地位,在大多數情況下,贅婿的生活可謂是相當艱難。
他們需要應付妻家的各種要求,而且在財務上往往沒有什么自主權。
想象一下,一個成年男子,每天要向妻家的人請示這請示那,哪怕是家里的小事,也得看妻家的臉色行事,這樣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么不易。
但曹正這個贅婿,看上去日子過得還挺不錯。
“俺家在開封的屠宰店生意一直不錯,可俺被銀子蒙了心,一心想做大做強。于是拿了鄉里趙大財主千貫的一筆資金,到山東來做買賣。結果……”
曹正雙手一攤:“賠了個底朝天,俺沒臉還鄉,更怕被大財主給活宰了,于是在此入贅,開了個小茅店謀生。好在妻子賢惠,俺那大舅哥為人也好,就是今年的苛捐雜稅又多了幾成,勞累一年也沒積攢下幾個錢。”
這生意,誰做誰破產。
只有那西門大官人,通過錢權交易、勾結官吏成為當地顯赫人物,經營生藥鋪積累財富后涉足官場,這樣才能發家致富。
這才是大宋朝經商的成功模板。
王禹感慨道:“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可這世道根本不給我們機會啊!你看我這伙弟兄,都是清風寨的寨兵,吃軍餉的。可朝廷拿咸魚做糧餉,人不能只吃咸魚吧!我們只能千辛萬苦運出來販賣,好在過年前拿了銀子回寨子。”
“都不容易。”
曹正嘆了一口氣,指著面前的肥豬道:“兄弟回去時可一定要從俺這里過,俺給兄弟留一頭肥豬。”
“你們也不容易,我王禹豈能又吃又拿。”
“兄弟送的咸魚和鹽就值好些銀子了,別看俺是贅婿,一頭豬,俺曹正還是能做主的。”
“那我也不和你客氣,閹割的豬肉確實香,年夜飯要是有這么一頭豬,寨子幾百兵丁也算過個肥年了。”
“哈哈,那就這樣說定了,俺去料理殺豬菜。”
“我來幫你!”
這殺豬菜著實是硬,十五個寨兵苦了七八天,推著車在泥地里行進,如今吃飽喝足,又泡了個熱水腳,當真是舒服到了極點。
夜里打起呼嚕來,也是震天響。
天未亮,趁著泥地凍硬了,王禹一行早早就起床上路。
而茅店門內,卻也留下了十來斤的咸魚和鹽。
“李忠兄弟,你領著兄弟們往鄆城去,我入城見一位故人,稍后便趕上來。”
“哥哥放心去,這一帶并不是窮山惡水,沒甚大問題的。”
“各位弟兄也打起精神來,馬上就到鄆城了,賣了咸魚,咱們過個飽年。”
“哥哥放心吧!俺們昨晚養好了精蓄好了銳,況且這可是俺們的糧餉,誰敢來劫,老子叫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對對,這可是俺們的命。”
因為要入城,王禹連飛叉都沒帶,便朝清河縣縣城大步奔去。
已經來到大慫有大半年時間了,王禹還是第一次入城。
那厚重的城墻,那堅固的城門,攻破它需要多少士卒才行啊!
但看到那些懶散的只知道收取城門費的士卒,松松垮垮連槍都拿不穩的貨色,王禹便有了充足的信心。
或許攻破一座城,一人足以!
清河縣雖然也算個中等規模的縣城,但其實也就那么大,王禹很順利便打聽到了武大、武二的信息。
“你要找武大啊!可是三寸丁谷樹皮的武大?”
得了一枚銅錢的老大爺朝著遠處一努嘴,說道:“他每天賣炊餅都要經過那條街,你去守著便是,矮了半截身子的就是他。”
“多謝大爺。不知那武二郎可在城里?”
“武二郎?你去酒館尋那廝便是。”
聽出大爺的語氣不對,王禹就在旁邊的小鋪里購買了兩個肉饅頭,遞了一個上去,邊吃邊問道:“我聽說那武二郎是條好漢,這才來拜見。”
“他算什么好漢!”
大爺舍不得吃肉饅頭,放在胸口處,搖著頭說道:“整日惹是生非,又愛吃酒,要不是武大每日辛勞,他連口飯都吃不上,也就是潑皮之流。”
“你說得也不對,那武二生得一副好相貌,渾身上下有千百斤氣力,打架從來沒輸過,可也未見他仗勢欺人。”
賣肉饅頭的小二插口說道:
“客官你說怪不怪,他那兄長武大身不滿五尺,面目生得猙獰,頭腦可笑,清河縣人見他生得短矮,起他一個諢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而弟弟武二卻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真是難以想象,這是一個爹娘生出來的。”
就這般聊了片刻,“賣炊餅”的叫賣聲隱隱從街對面傳來。
王禹眼尖,一眼便從人群中望見武大郎挑著個巨大的擔子,沿街叫賣。
炊餅不是餅,而是饅頭;而饅頭不是饅頭,而是包子。
所以才有“肥的切做饅頭餡”之說。
就在王禹往武大郎走去之時,人群里突然響起“閃開閃開”的急躁聲,一個酒保模樣的漢子滿頭大汗急匆匆跑來,一看到武大,便大聲喊道:
“武大,你家二郎吃醉了酒又打人,這次要了命,將個當官的給打死了。你快去看看吧!”
一聽這話,武大郎驚得丟了扁擔,顫抖著嗓子,抓著那小二的胳膊,急道:“你莫騙我,我家二郎怎會打死人?”
“武大,騙你天打五雷轟,這可是打死了人,死的還是個機密,指不定還要連累俺家的酒館。你快叫你家二郎去投案吧!”
在水滸傳中,機密是一個官職,主要負責整理保管縣里的檔案。
雖然只是個吏,但那也是人上人,也算個官啊!
武大郎當即愣住,然后哀嚎一聲:“每次吃酒醉了,就要和人打架,害我吃官司。這次竟然打了一個當官的,兄弟啊!你怎么這么糊涂……”
一邊哀嚎,一邊邁著小短腿就朝酒保來的方向奔去。
王禹一拍腦袋,還真是趕巧了,就在這一天,我到了清河。
該不會逃走了吧!
那我要到何處去尋你啊!武松!
不得不承認,沒有經歷過逃亡生涯,沒有受過饑寒之苦,在武大溫暖懷抱下的武二郎,還真是個莽撞人啊!
王禹緊步跟上,比武大還早一步抵達酒館。
果然,一身穿皂服的男子躺在了酒館前。
“讓開讓開,這人沒死!”
王禹大聲呵斥一聲,眾人見他雖然穿著簡樸,可生得白白嫩嫩,那必然是個讀書人,于是讓開了一條道。
蹲下身子試了試呼吸,果然細不可聞。
得了!
開始心肺復蘇、人工呼吸吧!
這時,武大也匆匆趕來,他沒看到兄弟,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武大,你過來,往他嘴里呼氣。”
“啊?什么?”
“不想讓你兄弟吃官司,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哦哦,好!”
好一番搶救,躺著的機密突然發出一聲破風箱似的喘息。
“醒了,醒了。”
“神醫啊!死人都能救活……”
“那我兄弟是不是就不用吃官司了?我兄弟呢?我兄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