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武館,前院。
楊景的拳勢越來越沉,汗水順著下頜線往下滴,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渾然不覺,只一遍遍重復著崩山拳的招式,每一次出拳都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墻邊處,幾名正在休息的弟子小聲說話,目光落在了專心練拳的楊景身上。
“你看楊師兄,這勁頭真夠足的,天不亮就來了,到現在沒歇過。”
一個新來的少年弟子小聲感嘆,眼里帶著些敬佩,“換了是我,早就撐不住了。”
旁邊有人嗤笑一聲,是個入館三個月的老弟子了,抱著胳膊斜眼看著練拳的楊景:“努力頂個屁用?武道這東西,看的是天賦根骨。他都快半年了,還在入門階段打轉,連一次叩關都還沒經歷,可見根骨差到了極點,再練也不過是白費力氣。”
“就是,”另一個弟子接話,語氣里滿是不以為然,“我聽張克寒師兄說,這個楊景以前還跟著他們混過,現在倒裝模作樣起來了。真以為拼著命練,就能叩關成功?沒瞧見那些天賦比他好的都走了大半?”
“我賭他撐不過這半個月,說不定還沒來得及叩關,他自己就受不了那種壓力,灰溜溜的離開了。”
對于旁人的言語,楊景并不在意。
他畢竟兩世為人,還經歷了穿越這種事,自然有一顆大心臟。
過去的幾個月里,各種冷言冷語他都經歷過,根本無法令他動搖分毫。
楊景依舊認真練拳,拳勢依舊剛猛。
館主孫庸從內院中出來,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楊景,便搖搖頭走開了,指點林越的修煉去了。
在這武館里,根骨比汗水金貴,多數人早已習慣了用結果衡量一切,沒人愿意相信一個根骨平平的能創造奇跡。
只有那個新來的少年,還站在原地,望著楊景汗濕的背影,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
院墻邊的陰影里。
周霖用手肘撞了撞張克寒,下巴朝楊景的方向努了努,“你看他,還在那兒傻練呢,跟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也不知道累。”
張克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楊景正一拳拳砸在木樁上,額頭青筋暴起,忍不住低笑道:“可不是么?都這時候了,還抱著那點念想不放,真以為單憑努力就能逆天改命?現在不抓緊時間運作運作,找找關系,試試能不能留在城里,到時候怕是要卷起鋪蓋回他的洼子鄉種地了。”
“今晚跟呂陽聚餐,倒是可以把這件事好好說說,保準他笑的肚子疼。”周霖撇撇嘴,語氣里帶著一抹嘲弄,“當初還真沒想到他竟然能成個武癡,不過可惜啊,癡的不是地方。”
呂陽拜入武館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年,沒能踏入明勁境界,在月前就已經離開了武館,只是三人也偶爾會聚會見見面,只是見面的頻率越來越少了,今晚倒是約好了一起吃飯。
張克寒點點頭,呵呵一笑,笑聲壓的很低,卻透著一股幸災樂禍。
他和周霖兩個人其實也沒多少日子在武館里可待了,看楊景這般“掙扎”,倒成了難得的樂子。
另一邊的空地上。
齊蕓正與林越拆招。
她已入暗勁,身手遠勝林越,卻刻意收著力道,只在他招式露出破綻時輕輕一帶,嘴上還溫言指點,那副親和模樣,與平日判若兩人。
顯然,她是有意交好這位天賦卓絕的師弟。
“師父。”林越眼尖,先看到了走過來的館主孫庸,連忙收了勢。
齊蕓也轉過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孫庸擺擺手,目光落在林越身上,指著他方才的拳路道:“你這招‘崩山裂石’發力太急,丹田之氣沒沉住,得像敲鐘似的,先蓄后發......”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示范。
林越凝神聽著,不時點頭。
齊蕓待在一旁,見沒自己的事,便悄然退開。
經過院中時,她的目光掃過楊景,見他還在埋頭苦練,額上汗珠淌的像水,拳鋒砸在木樁上的聲音沉悶又偏執,不由得嗤笑一聲,轉過頭去。
“蠢得無可救藥。”
她在心里暗道,“都快被掃地出門了,還想要拼那所謂的一線希望,真是可笑可憐。”
在她看來,識時務者為俊杰,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毅力,是傻氣。
......
日頭爬到頭頂時,楊景的動作漸漸滯澀,氣血翻涌得厲害,額上的汗珠子滾的更密了。
他正想調整呼吸,一道溫和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師弟,沉肩,別聳肩,崩山拳講究的是腰馬合一,你這拳看著猛,但勁兒都泄在肩膀上了。”
劉茂林走過來,抬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按,一股沉穩的力道傳來,楊景只覺緊繃的肩頸瞬間松快不少。
“謝師兄。”楊景喘著氣,依言調整姿勢,果然覺得拳路順了些。
“別慌,慢慢來,一定行的!”劉茂林拍了拍他的后背,眼里帶著真切的鼓勵,“叩關不光看根骨,心氣也很重要,你這股勁,比不少人強。”
楊景點點頭,心里暖烘烘的,剛想再說些什么,就見劉茂林又指了指他的步法:“步子再穩些,像扎根在地里......”
不遠處的槐樹下,齊蕓將這些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她剛從林越那邊過來,手里還拿著塊剛讓張克寒去街上買來的桂花糕,這是林越愛吃的,她特意讓人去買來。
“真是傻得湊齊了。”
齊蕓心里嗤笑。
劉茂林在孫氏武館里聲望不低,論實力也是排在前列,偏生眼光差得很,竟把心思花在楊景這種注定要被淘汰的弟子身上。
指點?打氣?
簡直是白費功夫。
這楊景根骨平庸,又耗到了時限邊緣,就算神仙來指點,也改變不了什么,在他身上下功夫,不是血本無歸是什么?
她瞥了眼不遠處正被師父叫去說話的林越,眼底閃過一絲精明。
相比楊景那塊廢鐵,林越才是真正的潛力股,而且如今又被館主看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跟他打好關系,將來他一飛沖天,自己作為最早交好他的人,能得到的好處豈是楊景這種臭魚爛蝦能比的?
齊蕓理了理衣襟,端著桂花糕,笑意盈盈地朝林越走去。
路過楊景和劉茂林身邊時,她連眼角的余光都沒給,與其在蠢人身上浪費時間,不如抓緊時間經營自己的人脈,這才是立足之道。
.......
對于外界的任何議論,楊景都是充耳不聞,專心練拳。
他已經將《崩山拳》練到入門階段的極限,如果真如面板所說,他修煉任何功法、武學都沒有瓶頸,那么他突破明勁境界,應該就在今日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很快,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臨近中午,已經有人準備離開去吃午飯了。
楊景仍舊在全心全意的練拳。
很多弟子對此都已經習以為常,感嘆著楊景根骨太差,不然就這份毅力,練出勁力的希望還是有一些的。
場中。
楊景的拳勢正行至酣處,忽覺身體之中“嗡”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隔膜驟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