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層,將金色的光芒灑向石家寨,驅散了夜的陰冷。寨子漸漸蘇醒,炊煙裊裊,雞鳴犬吠,一切看起來與往常并無不同。但在我眼中,這片寧靜祥和的景象下,卻仿佛潛藏著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我和石老默契地對昨夜之事絕口不提。他依舊早早起來整理草藥,我則幫著林筱準備簡單的早飯。只是彼此眼神交匯時,都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警惕。
飯后,石老以帶我熟悉寨子周邊藥田為由,領著我走出了木樓。我們看似隨意地漫步,實則目光如同梳子般,細細梳理著遇到的每一個寨民,觀察著他們的神態舉止。
“左邊挑水那個,是石勇,性子憨直,祖上三代都是寨里的獵戶,沒問題?!笔系吐曋更c,“右邊晾曬谷物的婦人,是阿雅嫂,丈夫早逝,一個人拉扯孩子,心地善良,也不太可能。”
我們走過寨子中央的榕樹,幾個老人依舊在那里閑聊??吹轿覀?,他們停下話頭,笑著跟石老打招呼,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則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石老,帶后生認藥去啊?”一個缺了顆門牙的老人笑著問道。
“是啊,七叔公。年輕人,多學點沒壞處?!笔闲χ貞?,語氣如常。
我注意到,在七叔公身旁,坐著一個一直沉默寡言、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搓著麻繩,眼神卻有些飄忽,在我們經過時,抬頭瞥了我們一眼,那眼神……似乎過于平靜了些,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冷漠。
石老似乎也注意到了,腳步未停,只是低聲對我道:“那個是石巖,平時就不太合群,負責看守寨子北面的林子。他父親當年……就是在試圖加固祖祠封印時,被陰煞之氣反噬,沒能熬過來?!?/p>
我心中一動。喪父之痛,加上長期接觸陰煞邊緣……這會不會成為被“影月”利用的弱點?
我們將寨子主要區域都走了一遍,石老暗中指出了幾個他認為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除了石巖,還有一個負責寨內物資分配的、看起來頗為精明的中年婦人石慧,以及一個最近剛從山外打工回來的年輕人石小峰。
“石慧掌管物資,有機會接觸外界,心思活絡。石小峰在外面待過幾年,心性不定,回來后又抱怨寨子里規矩多,嫌悶。”石老分析道,眉頭緊鎖,“但這些都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
確實,僅憑一些細微的異常和可能的動機,根本無法確定誰是內鬼。打草驚蛇反而會讓自己陷入被動。
“或許……可以試探一下?!蔽页烈鞯馈?/p>
“如何試探?”石老看向我。
“那黑曜石彎月掛墜?!蔽覊旱吐曇?,“內鬼必然關心祠堂的動靜,尤其是那掛墜是否被發現。我們可以制造一個假象……”
我附在石老耳邊,將我的想法低聲說了出來。石老聽著,眼睛微微瞇起,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一試,但需萬分小心?!?/p>
我們回到木樓時,林筱正在院中晾曬洗好的衣物。她看到我們,擦了擦額角的汗,笑著問道:“怎么樣?認了多少草藥?”
“收獲不小?!蔽倚α诵?,故作隨意地提到,“石老還帶我去看了寨子后面的祖祠,真是氣派。就是感覺里面陰森森的,好像放著什么不得了的東西?!?/p>
我說這話時,眼角余光留意著林筱的反應。她臉上閃過一絲好奇,但并無異樣,只是問道:“祖祠?里面供奉的是什么?”
“不太清楚,石老沒說。”我含糊道,隨即像是想起什么,壓低聲音,用一種帶著些許神秘和后怕的語氣說道,“不過,我在祠堂門口,好像撿到了個奇怪的東西……黑乎乎的,像個月牙,摸著冰涼……”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林筱的表情。她先是疑惑,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中透出驚疑:“黑月牙?你在哪里撿到的?快給我看看!”
她的反應有些激烈,不像是單純的好奇。
我心中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怎么了?就是一個普通石頭吧?我隨手放屋里了?!?/p>
“可能不是普通石頭!”林筱語氣急促起來,“寨子里有些老物件很邪門的,亂撿東西會惹麻煩!你快去拿來,讓石老看看!”
她催促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就在這時,石老從屋里走了出來,恰好聽到了我們后半段對話,他面色一沉,看向我:“言鋒,你撿了什么東西?不是告訴過你,寨子里的東西不要亂動嗎?”
我配合地露出幾分懊惱:“就是一個黑色的小石頭,我看著形狀挺別致……”
“胡鬧!”石老呵斥道,“快去拿來!萬一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沖撞了祖靈怎么辦?”
我“哦”了一聲,轉身進屋,磨蹭了一會兒,空著手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尷尬:“好像……好像不見了,我明明放在床頭了……”
“不見了?”林筱失聲,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她看向石老,聲音帶著顫抖,“石老,會不會是……”
石老臉色凝重,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然后對林筱道:“沒事,或許是他記錯了,或者被寨里哪家的孩子撿去玩了。一件小東西,無妨。林丫頭,你去忙你的吧?!?/p>
林筱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在石老的目光下,最終還是低下頭,應了一聲,心事重重地繼續晾曬衣物。
我和石老交換了一個眼神。
林筱的反應……太不對勁了。她對那“黑月牙”的緊張程度,遠超尋常。而且,她似乎立刻就將那東西與“不干凈”、“邪門”聯系了起來,這不像是一個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考古隊員該有的第一反應,除非……她知道那是什么。
難道內鬼是她?
這個念頭讓我心底發涼。這一路走來,我們并肩作戰,她雖然最初對我有所懷疑,但后來也共歷生死……如果她是內鬼,那她的演技未免太過可怕。
“先不要下定論。”石老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低聲道,“或許是巧合,或許她只是聽寨里人說過什么。繼續觀察?!?/p>
接下來的半天,寨子里風平浪靜。但我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氛正在悄然蔓延。
午后,我借口散步,獨自在寨子里走動。經過寨子北面那片負責看守的林區時,我看到了那個沉默寡言的石巖。他正靠在一棵大樹下,擦拭著一把獵刀,動作緩慢而專注??吹轿?,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沒有任何表示。
我也沒有打擾他,只是遠遠地觀察。他的氣息很沉靜,與周圍的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看不出什么異常。
就在我準備離開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在他身后不遠處的灌木叢里,似乎有一樣東西反射了一下陽光。
我心中一動,裝作系鞋帶,蹲下身,借著草叢的掩護,悄悄挪動過去。
那是一個……被踩扁了的、空了的壓縮餅干包裝袋。包裝袋很新,上面的字樣是外文,絕非寨子里該有的東西!
“黑水”雇傭兵的食物!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這東西出現在石巖看守的區域附近,意味著什么?是他與“黑水”有接觸?還是“黑水”的人曾經潛入到這里,而他并未發現或……并未聲張?
我將包裝袋悄悄塞進口袋,不動聲色地站起身,離開了北面林地。
線索似乎越來越多,指向了不同的人。林筱異常的緊張,石巖區域出現的雇傭兵食品包裝……到底誰才是那個真正的內鬼?或者……不止一個?
迷霧重重,真相仿佛被籠罩在更深沉的黑暗中。
我抬頭看向寨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榕樹,樹影婆娑,仿佛一張巨大的、正在無聲冷笑的臉。
這個看似平靜的古老寨子,內部早已暗流洶涌。而我和石老,必須在這漩渦徹底爆發之前,找出那個隱藏在陰影中的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