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正在院子里燒艾草,一是驅邪,二是驅趕蚊蟲。
透過艾草的縷縷青煙,可以看到在西院門口擔任護衛職責的兩名好漢正和一個戴著軟腳幞頭的中年男子,吵得不可開交。
中年男子不服氣道:“西院和東院都是住客人的地方,你們人數雖多但是根本住不滿西院。但是東院則不同,聽上去是東院,其實是雜物間和爛房子。我們住在那里,實在沒有的道理?!?/p>
護衛冷冷的懟回去:“這事情不需要和我們說,此乃鎮長的安排。你們如果對這樣的安排有所不滿,盡可去找鎮長。”
“你們人多勢大,鎮長豈敢得罪?!?/p>
“連鎮長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們是要靠自己嗎?”
“你……”
護衛跟隨董秋荻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又加上本來就是江湖人物,滄瀾劍派的弟子,自然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此時,楊宗謹來到門口向外瞥了一眼,才知道中年男子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一班子的人,老的少的大約有十幾個。遠和鎮長說的四五人對不上號,多了三倍不止。其中還有身段妖嬈的女人,只是低著頭捋著頭發,又站在一個壯漢的身后,所以看不清楚長相。
中年男子看楊宗謹一身著裝,便知道是主人家來了,笑著抱拳道:“想必這位就是主人家吧?!?/p>
“好說,好說……”楊宗謹抱拳道。
中年男子介紹了下自己的情況,然后道:“還請主人家通融一二,允許我們住進西院。我敢保證他們絕對不會作奸犯科,只老實的把明天的花燈節表演結束就走?!?/p>
楊宗謹一看這么多人,自己身邊又多是女眷肯定不愿意,只委婉道:“在下這趟攜女眷出門是有事要辦,實在不方便允許這么多人住進西院。依我看來,你們既然是鎮長的貴客,不如去找鎮長說吧?!闭f完,隱隱退到護衛的身后。
中年男子一聽,主人家都這么說也不好發作。
最后,大手一揮揚言要找鎮長解決問題。
這個雜耍班呼啦啦的離開了西院門口,奔著鎮長的宅子去了。
王老爹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看著楊宗謹道:“剛才讓你們受到驚嚇,這是本地小有名氣的雜耍班叫豐樂班,一直都是這么多人在表演雜耍?!?/p>
楊宗謹問道:“這么說是老熟人,為什么鎮長要把它們安置在東院?而不是鎮長自己的家里呢?”望向鎮長的宅院,又寬敞又明亮。
“三教九流中以名伶最不入流,鎮長豈會讓他們在自己院子里住。”王老爹說這話時,言語間也是不屑。
楊宗謹眉頭一皺,倒不是因為王老爹對待名伶的態度,而是他的口氣不似普通百姓的口氣,頗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已經經歷了許多的楊宗謹,已經不再輕易放過任何細節。直覺告訴他,王老爹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想到這群人生活在底層確實不容易,楊宗謹別了王老爹,便離開西院徑直走向鎮長的宅院。還沒走到,就看到他們把鎮長圍起來了。又聽到他們和鎮長爭吵,而且看現場情形,鎮長明顯吃虧了。漲紅的臉龐,滿頭大汗。
楊宗謹來到不遠處,喊了一聲道:“有事可以商量,何必到這個地步?!?/p>
胖鎮長一看到楊宗謹來了,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繩就向他來了,口里念叨:“貴客快救我,他們要把我撕了?!闭f話間,躲在楊宗謹身后。
雜耍班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一眼就能看出楊宗謹絕對是世家出身,也不敢造次。因為楊宗謹走路的姿勢都和普通的富貴人家不同,邁的是四方步,挺胸抬頭,目不斜視的那種標準禮儀。
其實楊宗謹以前不是這樣走路,而是看到八賢王和龐太師都這么走路,覺得特別的威嚴就這樣走。漸漸的忘記自己以前走路的姿勢,而成為了現在這樣的樣子。
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大世家出身。
無意中給楊宗謹談判的籌碼。
楊宗謹叉手道:“鎮長的確有自己的為難之處,還請諸位諒解。西院的確不方便大家居住,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搬出來到鎮長家住。”
胖鎮長一聽,眼前頓時一亮。他巴不得楊宗謹等人到他家住,可以趁機套近乎。今天的交情就是明天辦事的基石,何況楊宗謹等人是要上京。
中年男子自我介紹道:“我是雜耍班的班長薛宗元,帶著雜耍班走南闖北,早就見慣了世人的白眼。既然足下以誠相待,我們自然不能不識抬舉,這就搬回東院住?!闭f這話時,還看了胖鎮長一眼,用意很明顯。
胖鎮長感受到薛宗元的敵意,就要梗起脖子回懟。卻感受到楊宗謹投來的眼神,立馬住了嘴。
楊宗謹向薛宗元抱拳道:“既然同為過路人,自然沒有什么不好說的,大家請隨我來吧。”伸手拉著薛宗元的手腕,一起朝著祠堂走去。
身后都是雜耍班的人。
胖鎮長意識到自己落了隊,趕緊跟上楊宗謹。
薛宗元看上去面向和善,但是他帶來的那些人就未必。除開老人和小孩,最兇的要數三個彪形大漢,最神秘的是那個躲在他們身后的女子。
說他們是彪形大漢一點不為過,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身材魁梧,長相兇狠。在路上楊宗謹打聽到他們都是表演最有技術活的雜耍,理由說得過去,但是給人的觀感說實在太差。
到了東院,便見到王老爹和他孫女站在門口等候。
一見到楊宗謹等人到來,王老爹笑臉相迎:“諸位方才鬧脾氣,全是我老人家照顧不周,還請諸位千萬別往心里去。小老兒在這里賠禮道歉,還請見諒?!闭f著話,對薛宗元等人打躬作揖。
不得不說這招很有效,薛宗元等人的怒氣一下子消了不少。
楊宗謹更發自心里佩服,剛才明明不屑一顧?,F在卻是低眉順目,如果不是簡單的待人接物,那這里面的問題一定很復雜。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與楊宗謹無關。只等到花燈節結束,他們就要起程上京。
“阿彌陀佛,關老爺保佑,一定不要出事?!睏钭谥斣谛睦锬顜拙?,害怕自己是京劇舞臺上的老將軍,背后插滿了小旗子。
見一切都安頓妥當,楊宗謹便向薛宗元等人告辭,轉身回到西院。
此時,李媗之和董秋荻都回來了。
楊宗謹向她們簡單的報告了自己的行蹤,并介紹了雜耍班的情況。
董秋荻卻對雜耍班的人物構成,充滿了興趣:“三個大漢和一個神秘的女人,這可就有趣了。按常理說,一個雜耍班不可能有這樣的人存在,恐怕是別有用處。”
“或許吧!”楊宗謹也不敢肯定,“只要這一刻沒發生,我們便只能是懷疑。還是早點吃晚飯,我都肚子餓了?!?/p>
李媗之笑道:“夫君不要著急,等下我們在祠堂的食堂里吃。其他人的飯菜就端到院子里吃,這樣我們也可以近距離觀察一下他們?!?/p>
楊宗謹一怔,沒想到她們會對這么個戲班子如此感興趣。
董秋荻到底是來自江湖,對于很多事要警覺得多,尤其是在江湖行走。
她解釋道:“這是以防萬一,畢竟我們對這群人底細還不清楚。別忘了,朝廷的生辰綱經常莫名被劫,就是這些市井小人物起到了大作用。我們雖然沒有那么多錢財,但是也不得不防?!?/p>
楊宗謹認為有道理,當即表示同意。
此后又過了一個時辰,廚房傳來消息開飯了。
楊宗謹和李媗之、董秋荻被王老爹孫女帶進一間陳設簡陋的食堂。只見雜耍班早在那里等候,并有默契給楊宗謹他們留了一張長方桌,和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王老爹孫女請他們入座,然后自行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用托盤端出來菜,一張桌子上一樣菜,這樣擺放顯得很公平。都是一樣的菜和飯,沒有任何區別。
董秋荻這時壓低聲音問楊宗謹:“你說的三個大漢呢?還有神秘的女子呢?”
楊宗謹朝著門口看了一眼,努了努嘴:“你瞧他們來了?!?/p>
董秋荻回頭一看,只見兩個長著國字臉的大漢和一個妖媚的女子進來了,緊隨其后的是班主。他們來到專門給他們空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夾菜。
他們一動筷子,那些其他雜耍班這才敢動手夾菜。
班內地位,一目了然。
楊宗謹低聲道:“少了一個人?!?/p>
話音未落,卻見一個大漢從門外怒氣沖沖的進來,揪住挨著妖艷女子坐男子的衣領大叫:“雷仝,你竟然動我的東西。”
“你有病,誰動你的東西?!崩踪谝话褜⒗端拇鬂h甩開。
那大漢拿出一張紙,對雷仝道:“我寫得好好的信,竟然被你這么破壞了。還不賠我的信,否則我跟你沒完?!?/p>
雷仝絲毫不懼怕大漢,冷笑道:“朱橫你別在老子面前耍橫!沒錯,就是老子弄壞了你的信。你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么德行,還學起了文人雅士給別人寫情書。”
此話一出,滿屋哄堂大笑。
楊宗謹憋著笑,差點被飯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