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子們擔心的不是楊宗謹的名字,他們并不知道「貍貓換太子」一案,自然不認識楊宗謹。
他們擔心的是楊宗謹的身份,宰相的女婿。無論在古代任何時候,這個身份就意味著他擁有更多的機會,比如能夠金榜高中。
但王敬臣卻是嚇得不輕,沒想到這么快就遇到了楊宗謹。
楊宗謹并不在乎他們怎么想,而是恭敬的向王敬臣抱拳道:“在下認為王大人應該為仕子們考慮一下,不讓他這么早就被淘汰出局?!?/p>
王敬臣冷聲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件事就這么算了?!鞭D身帶著人就走了。
楊宗謹目送他的離開,然后來到宋揚的面前道歉。
宋揚道:“難怪你不要試題,果然是出身不一樣啊?!甭怨傲斯笆志妥吡?。
到了張碩,則更是直接。
他走了。
楊宗謹心里很不自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招搖。
趙福霖卻道:“你的問題,也是大多數人的通病。優點是善于反省,缺點是太善于自我反省。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都變了,不是因為你這個有問題,而是……”說到這里,看向李媗之。
楊宗謹也看著李媗之,瞬間明白宰相之女的重要性。
從高升聚出來,楊宗謹還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他邊走邊問道:“我還是不明白,宰相之女的威力有這么大!剛才他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像是在鄙視我?!?/p>
李媗之道:“并非宰相這個職位有多厲害,當然不可輕視。而是我父親背后的人際關系網,說出來足以嚇人。別的不說,你認識的京兆府尹李諮和陳堯佐都是我父親當年你的同窗,還有戴院長?!?/p>
“這些人的能量很大,甚至可以說代表了一群人。這些人會捍衛他們的利益,而你就是他們利益的一部分?!倍镙督釉挼?。
“壞處呢?”楊宗謹又問道。
“壞處就是你必須為他們的利益服務,否則視為背叛?!倍镙斗磫柕?,“你覺得自己應該用嗎?”
楊宗謹搖了搖頭。
他是提刑,負責的是刑案。這就意味著很多事情被掣肘,各方利益糾纏,如果前面就不沾上這些人,還容易辦理。如果牽扯上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三人回到院子里,繼續念書不在話下。
且說王敬臣回到家,直接去找王欽若,并告訴了這件事。
“什么?”王欽若臉色大變,“他果然還是來了汴梁。”
王敬臣道:“岳父,剛才他還為舉子求情。我不想讓他獨占美德,也就放了那個舉子?!?/p>
“錯!”王欽若道,“你不該放了那個舉子?!?/p>
王敬臣一臉懵逼。
王欽若道:“如果不放的話,人情在你。你可以抓回來,再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放。現在你聽了楊宗謹的話就放,他們都會感激楊宗謹,而不是你。”
“或許吧?!蓖蹙闯夹α诵Γ澳切┡e子聽說楊宗謹是李迪的女婿都氣憤填膺,沒人感謝他。”
“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值一哂?!?/p>
“岳父,那咱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當然是以不變應萬變,小心處理就是。還有不要過多接觸楊宗謹,容易被他看出我們在干什么?!?/p>
“好的。”
傍晚,殘陽如血。
映在楊宗謹的臉上,顯得格外紅潤。
楊宗謹念完書出來逛街,看著人潮涌動,心里很是感慨。
這樣熱鬧的場景在廬州也經常有,只是相較于汴梁差了許多。
不知為何,楊宗謹反而感慨起在家里的日子。過得輕松沒有壓力,而不像現在這樣的難受。
往事不堪回首。
信步來到高升聚,正好看到張碩從屋里出來。
楊宗謹忙向他拱手:“張兄……”
“哼,你倒是清閑得很。果然是背后有靠山,做什么事都可以輕松。”張碩冷笑不止,信步遠去。
楊宗謹都來不及申辯,就看著他走向紅燈深處。
“那是什么地方?”楊宗謹自言自語道。
“那里是勾欄之地。”宋揚說道。
楊宗謹忙向他拱手:“宋兄……”
宋揚笑道:“我前不久對你多有不敬,是盛怒之下所致,還請不要見怪?!?/p>
“豈敢,豈敢?!睏钭谥斦退f些親近的話。
不料,宋揚竟然也走向紅燈深處。
楊宗謹覺得奇怪,像他這樣寒窗苦讀的書生竟然會去那種地方。三步并作兩步攆上宋揚,并道:“宋兄也去那種場合?”
“此乃風月佳人之事,與你無干?!彼螕P道。
“額……”楊宗謹好意勸道,“再有兩天就要正式開考,宋兄不在家溫書嗎?”
“以前需要,現在不需要。”宋揚袖子一甩,邁步去了紅燈深處。
楊宗謹一臉疑惑,向著紅燈區張望,思索著宋揚剛才的話。
正想要回頭的時候,忽然被人揪住耳朵。
「哎喲……」
楊宗謹回頭一看是董秋荻,還有李媗之。
動手的是董秋荻。
李媗之道:“夫君好興致??!再走幾步就到了你想要去的地方,怎么突然舉步不前?是不是這方面經驗不足,需要學習啊?!?/p>
說得陰陽怪氣,讓楊宗謹心里只害怕不已。
楊宗謹解釋道:“我是因為有事,追宋揚到這里?!?/p>
“是嗎?”董秋荻不信,手里更加用力。
楊宗謹拼命的點頭。
董秋荻這才松了下手,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楊宗謹道:“張碩和宋揚都跑去那種地方,還說以前需要,現在不需要了。我在想他們是不是買了唐二春的試題,所以才這樣說?!?/p>
“未必?!崩顙l之道,“正所謂是勞逸結合,所以他們去了那種地方。”
“額……”楊宗謹一陣無語。
董秋荻道:“要不要去買個試題,反正一百兩銀子而已。”
楊宗謹點頭認同。
三人直奔高升聚,找到了正在干活的唐二春。
不料,唐二春居然不同意。
“我去,你剛才還同意賣給我?!睏钭谥敳粯芬饬?。
唐二春并不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著楊宗謹。
惹得楊宗謹一陣寒毛直豎。
楊宗謹問道:“你干嘛?”
唐二春道:“我的老兄,你是宰相的女婿還用得著這些。再說了,這道題目你肯定有,就不要在我面前裝了?!?/p>
“真的不賣?”楊宗謹問。
“不賣!”唐二春錚錚傲骨。
楊宗謹點頭道:“這可是你說的?!?/p>
“怎樣?”
“你剛才說不賣我試題,又說我是宰相的女婿。”
“是,又怎樣!”
“現在給你兩條路選,第一條是自己乖乖的把試題交出來,我給你十兩銀子。要么跟我回去,到京兆尹府走一遭?!?/p>
“你……你是搶劫。”
“欸,我可是宰相的女婿。京兆府尹是我岳父的同科,姑姑是當朝太妃。這叫做合理利用身份,如果你不給我試題,我就來個「公報私仇」,再拉你到京兆尹府來一個「屈打成招」,最后是「官官相護」?!?/p>
唐二春聽得臉色都嚇得蒼白。
楊宗謹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嚇得他再也不敢不從。
就這樣,楊宗謹從唐二春手里拿到了三道試題外加策論的題目。
回到家,依次拆開看了。
李媗之對這方面最是了解,介紹道:“依照慣例,前三道試題出自四書五經。這三道題目都是暗合內容,的確不像是一般的拿假題目糊弄人。至于策論,則是朝廷的實務為準,西北部戰事不斷,題目正是如何抵御這個黨項族?!?/p>
“也就是題目都很有可能是真的?”楊宗謹大吃一驚。
李媗之點頭:“這只是我的猜測,并不能當真。”
按照制度設計,皇帝會把提前寫好的試題放在柜子里鎖好。等到了科舉那天再打開取出來,這應該是很保密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么快就泄題。
雖然有可能是假的,但是看宋揚和張碩的樣子都不太像。
次日,楊宗謹再次找到唐二春。
唐二春看到他像看到鬼一樣,叫道:“我的老兄?。∧憔尤魂幓瓴簧?,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的試題從何而來?”楊宗謹問道。
唐二春眼珠直轉,叫道:“我也不知道。都是老渠道給我的消息,恕我不能告訴你渠道在哪里?!?/p>
“你就不怕我送你到京兆尹府?”
“就算是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會說的?!?/p>
“鐵骨錚錚?啊……”
“什么意思?”
楊宗謹按住他的肩頭,正要對他動手。
卻看到兩三個書生涌了過來,指著楊宗謹一頓臭罵。
“有辱斯文,枉為讀書人?!薄熬尤黄圬撓氯?,真不是個東西。”
一人一句把楊宗謹說得一無是處。
楊宗謹擔心惹眾怒,手一松唐二春就跑了。
“別跑!”楊宗謹又被這些書生堵在門口繼續罵。
最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二春跑了。
楊宗謹快要急死了。
就在這時,董秋荻到了。
“你們公然圍攻考生,難道不怕被京兆尹府抓走?”董秋荻嚇唬他們。
他們見目的達到,轉身就走了。
楊宗謹急死了。拉著董秋荻就往街道深處追去,卻不見唐二春的身影。
再到處找,還是沒有。
“到底去了哪里?”楊宗謹心里疑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