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要去找出被朱老九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楊宗謹?shù)男那槭鞘謴碗s的。
因為李迪這樣一搞,他就不得不面對三方面的壓力。
本來想攪渾一灘水的計劃,徹底落空了。
當然這不能怪李迪,他不知道楊宗謹私下的交易。
不過,聰明的楊宗謹立馬意識到一件事,問道:“如果讓我追查的話,是不是我可以見到三保?”
李迪卻道:“現(xiàn)在還不行。必須等到三保回劉公公的府上,你才能去他那里見。”
楊宗謹一聽到劉公公,不免擔心起來:“那位劉公公私心太重,貪得無厭。就怕他會反悔,讓三保告訴我假消息。”
李迪并不這樣看,直言道:“你不是說,劉公公請來了大內(nèi)侍衛(wèi)。這些人的到來不僅沒有給劉公公帶來后盾,反而增加對他的監(jiān)視。”
楊宗謹稍微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這件事你不能再拖下去,時間拖得越久越麻煩。”李迪叮囑道。
“請岳父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楊宗謹保證道。
李迪這才滿意的去了。
而楊宗謹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天下午,三保在郭繼語的護送下回到了劉公公的府邸。
而他剛回去不到一個時辰,楊宗謹就來了。
劉公公一方面驚訝于楊宗謹?shù)纳袼伲硪环矫嬷雷约翰荒鼙憩F(xiàn)出消極的態(tài)度,只能命人請楊宗謹?shù)角皬d,并讓人把三保喊了出來。
楊宗謹?shù)角皬d的時候,三保已經(jīng)提前來到。
三保攝于劉公公的威嚴,眼神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楊宗謹顧不得許多,直言問道:“你們在朱老九家里到底有沒有見過那幅畫?”
“見過。”三保又把上次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后道:“朱老九見我們盯上他放在書房墻壁上的畫,心里很是忐忑。并且給了我們不少的錢,讓我們?yōu)樗乜谌缙俊!?/p>
“那么名貴的畫就掛在墻上?”楊宗謹感到有些意外。
“其實,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fā)現(xiàn)那是一幅真跡。畢竟書房里贗品那么多,誰都不可能一幅幅的看。朱老九把畫掛在墻上一幅不起眼的地方,以為我們看不見。”
“然后呢?你們出來后,發(fā)生了什么。”
三保開始回憶起那日的情形:
原來從朱老九的家里出來,六子掂量著手中重重的錢袋子,起了大敲朱老九竹杠的壞心思。他對跟他來的幾個太監(jiān),包括三保說道:“這老小子一直盯著那幅畫,我一看就是真品。咱們不如大敲竹杠,狠狠的賺他一筆。”
其他人都同意,唯獨三保有不同的意見。
三保道:“狗急跳墻,就怕咱們做過頭了,會引起朱老九的反感。這些地頭蛇,萬一給咱們來個暗中下手,那樣會不好過。”
六子沒好氣道:“怕什么!咱們還會怕他,你只管跟著我們吃香喝辣就行了。”
其他跟著起哄,認為六子說得對。
他們把給劉公公孝敬的錢,來了一個二一添作五。大頭自然是給劉公公,小頭他們就自己笑納,再幾個人平分。六子這點還是夠意思,并沒有因為三保剛才反對他,就少給他錢。
這是傳統(tǒng),劉公公也是這么應付他的上司,比如皇帝。
就在他們分完贓,興高采烈的離開時,卻在半路上遇到一伙來者不善的行人。沒等他們叫出聲就被那伙人用布堵住嘴,然后就昏迷了。
醒來時,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六扇門的大牢。
為什么知道是六扇門?
因為刑房的上面,無限的雷同。十八般酷刑樣樣俱全,光擺在那里就讓人寒顫。
從刑房的門口,走進來一個老人,正是六扇門在江寧的代言人,陳員外。
陳員外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你們很清楚。老夫明人不說暗話,告訴我,你們在朱老九家里見到了什么。”
六子環(huán)顧跟來的兄弟,咬牙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里可是六扇門,你們不怕死嗎?還是說想和朝廷對抗。”陳員外喝道。
“嘿嘿……別拿這個嚇唬咱家,咱家從小在宮里長大,什么事情沒見過。”六子緩緩的站起身來,似笑非笑的反唇相譏。
陳員外惱怒不已,叫道:“既然你骨頭這么硬,我就給你好好的松一松筋骨。”
他下令手下對六子施酷刑,一頓下來,六子已經(jīng)是皮開肉綻,口吐鮮血。
陳員外之所以下重手一方面是威懾其他太監(jiān),希望有人出來說實話。另一方面是想看六子撐不撐得住,撐不住就會招了。
不料,六子死咬著牙齒,不肯吐露一個字。
其他太監(jiān)六子這樣,也都不吭一聲。
陳員外的企圖落空了。
盛怒之下,陳員外下令把他們都投進大牢,并且關在一起。
這樣的威懾力,足以影響他們。
只需一晚,陳員外認為他們就會受不了就招了。
光線昏暗的牢中,六子氣喘吁吁。因為身上的傷得不到藥物及時治療,額頭燙的能烤熟雞蛋。嘴里還往外流血,總之慘不忍睹。
三保含淚道:“六子你就招了吧,這樣免受許多毒打。”
六子卻搖頭拒絕:“咱們生來就被變得不完整,像臭蟲一樣活在世間。但是咱們要活下去,你們也是。六扇門是什么地方,怎會讓咱們活著出去。招了只會死得更快,不招還有一線生機。”
有太監(jiān)道:“不招能有什么生機。老祖宗從來把我們當成狗一樣,發(fā)現(xiàn)我們不見也只會隨口問一聲,甚至問都不會問。”
六子苦笑道:“你們相信我,一定會有來人救我們。哪怕到最后只有一個人活著回去,也要堅持下去。”
眾太監(jiān)圍成一個圈,報團取暖。
三保嘆氣道:“如果真的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請幫我們?nèi)ゾ词路堪选畬氊悺〕鰜怼T蹅冞@輩子命不好,沒辦法做男人,來世要當男人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一定。”眾太監(jiān)點頭道。
夜逐漸深沉,不少太監(jiān)都睡著了。唯獨三保還守在六子旁,照顧發(fā)高燒的六子。
六子看眾人都睡了,低聲告訴三保:“有件事情,我只能托付你。”
“什么事?你一定要堅持住。”三保下意識的安慰他。
聽六子的口氣,特像交代后事。
六子道:“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有件事告訴你,那就是劉公公秘密交代我一項任務,去朱老九和朱勝哲務必找到一幅《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那圖就在朱老九家中的書房放著。”
“那是一幅什么畫?為什么那么重要!”三保不解的問道。
六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見過有當狗的問自己主人,我為什么要這樣做,要那樣做。”
三保感同身受,不禁潸然淚下。
六子道:“不過,我曾經(jīng)無意中偷聽到過一件事,據(jù)說那幅畫是盛唐年間大畫家吳道子所畫,里面隱藏著巨額寶藏。是玄宗為了借憑吊楊貴妃之名,偷偷藏下的。后來玄宗大權旁落,就沒有取出來。”
三保明白了,低聲道:“你知道這么個大秘密,如果劉公公知道的話,你的命就徹底的沒有了。”
六子含淚道:“所以你不要隨便告訴人,一定要守口如瓶。等回到汴梁,替兄弟取回‘寶貝’,讓兄弟來世做個完整的人。”
三保鄭重的點頭。
隨后的故事,其他太監(jiān)都因受不住熬打紛紛棄世,只有三保苦熬下來。
六子趁著地牢防備松懈就逃了出來,結果不幸被害。
三保平靜的敘述完自身經(jīng)歷,仿佛與自己無關。
劉公公聽完整個故事,臉色變得慘白。沒想到自己的手下這么沒用,居然把他的秘密都聽了去。
楊宗謹在思考一個問題,陳員外按理說是把地牢安排的守備森嚴,又怎么會出現(xiàn)讓六子逃出來的情況。
除非有人想把這潭水攪渾,甚至是公布于眾。
那么殺害六子的人,應該不是陳員外的人。
從晚上到白天那么長的時間,足夠陳員外把六子的尸身挪走。
“會是蕊夫人嗎?”楊宗謹又覺得不太可能。
尋寶這件事,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都不應該把事情搞得盡人皆知。
就在此時,三保突然開口道:“楊提刑,有件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答應我。”
楊宗謹笑道:“你盡管說,我一定幫你。”
聽過剛才的故事,楊宗謹心里對他們?nèi)计鹨唤z好感。
三保道:“請楊提刑幫我們在太妃面前說句話,讓我們能夠完整的走。”眼神十分殷切,像是在最后的遺言。
楊宗謹心里一顫,下意識的點頭。
三保突然下跪,謝道:“我代表那些死去的兄弟,謝過楊提刑的大恩大德。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通通通的磕了幾個響頭。
楊宗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磕過頭,趕緊伸手去攙扶三保。
然而攙扶剎那,卻看到三保一劍扎在他自己的心口。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楊宗謹伸手將倒下的三保抱住,有些痛心。
三保笑道:“劉公公是不會讓我活在這個世上,就算是活著也是時間很短。我相信楊提刑是個一諾千金的男兒,定會幫我實現(xiàn)我和兄弟們的遺言。拜托了!”
楊宗謹含淚點頭。
三保微微一笑,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