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保死了,懷著對劉金玉的畏懼而亡。
這讓楊宗謹心情不好。
在埋了三保的次日,楊宗謹在李媗之和董秋荻的陪伴下來到附近慈恩寺祈福。
楊宗謹神情凝重,油燈搖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臉上。
他在佛前添完香油,又點燃一束佛香插在佛像外面的鼎里,看著一縷縷煙飄蕩飛向空中。
楊宗謹作為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人,并不信奉佛祖。只是借助這種方式來為已經死去的如三保、六子、朱公遲等人祈福。同時也為自己昏暗不明的未來一個可以緩緩的地方,讓自己不至于在沒有接近真相前就被困難壓倒。
李媗之看楊宗謹心情不好,安慰道:“死者已矣,應該節哀順變。夫君以后有機會完成他們的心愿,這就對得起相識一場。”
楊宗謹仍然沉默不語。
從慈恩寺出來,楊宗謹徒步走一段山路。
李媗之和董秋荻一左一右陪在楊宗謹的身邊,也是一言不發。
走了一會兒,楊宗謹終于開口:“眼下各方勢力都盯著這幅不見了的圖,其實連我都沒有把握找到。萬一最后引起紛爭,那可就糟糕了。”
李媗之道:“原來夫君是擔心這個,這完全可以放心。就算找不到也沒關系,反正各方勢力已經浮上臺面,接下來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斗了。必要的時候,夫君完全可以找個機會脫身。”
“是嗎?”楊宗謹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擔心自己的離開反而讓局面變得更復雜。
“不管怎么說,只要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董秋荻安慰楊宗謹道。
楊宗謹微笑的點頭。
平安,竟然成為他最奢侈的東西。
離開了慈恩寺,楊宗謹并沒有回到江寧府,而是直奔朱老九的府邸。
因為朱老九死亡的緣故,朱老九府邸已經冷清了不少。只有他的夫人還帶著少數人待在這座府上,仿佛堅持著心中的某種信仰。
見到楊宗謹等人,她也不覺得奇怪。
“朱老夫人,我想進朱老九的書房一觀,不知道可不可以?”楊宗謹很有禮貌的詢問道。
朱老夫人道:“貴客此來是有目的,去我家老爺的書房看一下吧。反正已經有不少人或明或暗來過書房,最后都是空手而歸。”
楊宗謹謝過,帶著李媗之和董秋荻走進朱老九的書房。
這是一個普通的書房,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和楊宗謹上次來的時候,情況幾乎是差不多。
并且仔細看墻壁及屋里的陳設,經常有人光顧的樣子。
楊宗謹走在其間,在三幅字畫面前停下腳步。
這三幅字,楊宗謹以前見過。但是今天看,覺得韻味完全不一樣。
第一幅字是唐白居易的《長恨歌》,寫的是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
這幅字筆走龍蛇,氣韻不凡。如果細看其中有一句,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非發現這里的“深閨”二字,尤其特別。
第二幅字是唐李白的《清平調》,夸的是楊貴妃。
到了第三幅字,仍然是唐白居易的《琵琶行》。
楊宗謹心里有數,帶著兩位夫人轉身折回前廳見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道:“貴客這么早就回來?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樣,沒有發現任何畫。妾身早就說過,拙夫生前并沒有你們要的圖。”
不料,楊宗謹不等朱老夫人說完,抱拳道:“請夫人交出那幅《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
朱老夫人更是生氣道:“楊宗謹!你太過分了。自己沒辦法找到那幅畫,就拿我這些老弱婦孺出氣。”又責備李媗之道:“你身為宰相之女居然不管一管,縱容自己夫君胡作非為。”
李媗之看了眼楊宗謹,沒有說話。
此時,楊宗謹道:“夫人的確很有心計,但是都抵不過一件事情。”
“什么意思?”朱老夫人愕然。
“那三幅字已經透露出各種玄機。”楊宗謹最后給朱老夫人一個機會道,“如果夫人能夠交出那幅圖,我便不說出夫人的心計,讓夫人安度晚年。”
朱老夫人冷哼一聲,嘲諷道:“休想嚇唬老身,老身可不是被嚇大的。”
楊宗謹聽了,嘆息一聲道:“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說著話,拿出第一幅字也就是白居易的長恨歌。
朱老夫人一怔。
楊宗謹指著剛才覺得很重要的那句,說道:“楊家有女初長成,原來夫人姓楊。養在深閨人未識,指的是夫人原來是大家閨秀。”
“是,又如何?”朱老夫人不否認。
楊宗謹繼續道:“第二幅字是李白的清平調,夸贊的是楊貴妃的舞姿了得。原來老夫人的舞姿極好,讓人十分佩服。”
最后是第三幅字,放在桌子上。
“商人重利輕別離!”楊宗謹道,“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朱老夫人道:“你這是牽強附會,完全不是正確的推理。”
楊宗謹直接把三幅字疊在一起,然后就發現這三幅字居然可以交影重疊。而疊在一起的名字就是「楊家有女得霓裳」,意思是朱老夫人得到了霓裳,也就是玄宗的寶物。
朱老夫人整個人都震懾住,看向楊宗謹時,眼神里閃爍著寒光。
李媗之和董秋荻不約而同的上前一步,隱隱的護住楊宗謹。
“朱老夫人,你剛才還責備我不管教夫君。現在看來老夫人和朱老九之間恐怕也未必是琴瑟和諧,否則朱老九怎會留下這話。”李媗之冷笑道。
朱老夫人眼神一凜,突然出手。扯開佛珠的鏈子,將佛珠擲了出去。手中佛珠竟變成殺人的利器,如同暗器一樣飛向楊宗謹等三人。
董秋荻一腳踢起身邊的凳子,佛珠打在凳子上瞬間碎了一地。再看前廳,哪里還有朱老夫人的行蹤。
“快追!別讓老夫人輕易逃了。”楊宗謹反應最快,跟著就出去了。
李媗之和董秋荻隨后跟來。
三人來到前廳外面,竟然不見了老夫人的行蹤。唯有丫鬟和小廝守著崗位,偶爾有丫鬟走來走去。
“咱們快追出去,相信老夫人跑不遠。”董秋荻拉著楊宗謹就往外走。
李媗之緊隨其后。
三人到了宅子外面,依舊不見朱老夫人的半點蹤影。
“這是怎么回事?”李媗之有點懵。
楊宗謹仔細一想,大叫不好:“咱們快回去,別讓老夫人跑了。”
“回去?”李媗之一臉莫名。
但看楊宗謹已經轉身回去,也跟著回去。
三人再次回到宅子里,卻見丫鬟們在眼前走來走去。
楊宗謹叫道:“都不許動。”
丫鬟和小廝們都止住了腳步。
楊宗謹看到其中一個丫鬟身體發抖的厲害,徑直走向她。同時袖子里藏著暴雨梨花針扣著機關,以備不測。
等走到那個丫鬟的跟前,楊宗謹問道:“你家夫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丫鬟顫聲道。
“不知道?你別以為隱瞞就會有好下場,必要的時候你夫人會殺你滅口。”楊宗謹小小的嚇唬她。
嚇得丫鬟叫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夫人的衣服就在隔壁的房間里。”
三人聽了,立馬跑到前廳隔壁的一間房,推開門。
但見屋里的地上是老夫人穿的衣服,而老夫人不見了蹤影。
此時,外面傳來一聲丫鬟的慘叫。緊接著是其他丫鬟和小廝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三人趕緊出來,卻只能看到亂跑的丫鬟。
楊宗謹后悔不迭:“我怎么就沒想到一件事,老夫人未必是真的老。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偽裝,目的是掩人耳目。”
李媗之吃驚道:“掩人耳目?老夫人難道是很年輕的姑娘!”
楊宗謹點頭。
董秋荻道:“在江湖上易容的確可以辦得到,問題是怎么樣能讓朱老九長期不發現是易容。”
“墻上那三幅字本身就能說明問題,放的時間太短。不像其他的畫或者字,放的時間久了背面和兩側的墻面有區別。也就是說,這個老夫人是近期易容。”楊宗謹解釋。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解釋得通。
隨著真跡的現世,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就會有人鋌而走險,選擇潛伏在朱老九的身邊做事。而朱老九最近惶惶不安,也疏于防范。
但是心細的朱老九還是發現了自己身邊的妻子是假的,于是做了這三幅字。然后選擇恰當的時間暴露目標,進而引起紛爭。
朱老九以自己的死做餌,下了這么一步大棋。恐怕只有長恨歌后面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能夠解釋這一切,以及朱老九的動機。
三人不勝唏噓。
就在此時,有人從天而降笑道:“小兄弟你在這里做什么?”
“大哥!”楊宗謹沒想到蕭笑會出現在這里。
“哈哈,小老弟,大哥要走了。在臨走前,送你一件禮物。”蕭笑用手輕輕一拉手中的繩索,一個年輕的丫鬟從樹后面出來。
那丫鬟生得花容月貌,清麗脫俗。但是眉宇間冷冷的,似乎是萬年寒冰。
楊宗謹恍然大悟,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