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是以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昭文館大學士,還主持監修國史。如此重責大任在肩,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原因是王曾昔日的副手、如今的宰相呂夷簡獨斷專行,甚至有的時候完全不把王曾放在眼里。兩人經常意見不一,還曾經在圣上面前辯論不休。
因此兒女們的事情,王曾全無心思過問。他只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和呂夷簡爭論個你死我活,殺一殺他的專橫跋扈的氣焰。
李夫人瞧見丈夫這樣,不解道:“夫君心懷天下,我自然知道。所以為什么要和呂夷簡過不去?他雖然曾經是你的副手,如今已經是宰相,應該和他多多和睦才對?!?/p>
王曾生氣道:“和睦相處,你得看是誰!像呂夷簡這種專橫跋扈的人,如果和他較量一番,好好的治一治他的囂張氣焰,日后不知道會怎么樣?!?/p>
“話雖如此,但是君子以和為貴,有時候能讓則讓。”
“別提這件事,一提我就來氣。呂夷簡有多過分,你是不知道。本來陛下有意讓在河南府的復古(李迪的字)回朝重新拜相,就是這家伙從中作梗?!?/p>
聽到丈夫提起李迪,李夫人不由得“咦”了一聲。
“你怎么啦?”王曾聽著覺得奇怪。
“沒……沒什么!”李夫人不禁想起李迪的女婿,那個咄咄逼人的楊宗謹,更聯想到自己的兒子王則,不由得心里郁悶。
自從崔瑩芝去世后,王則就意志消沉。經常把自己關在卿榮軒里不出來,連朋友喊他都不出來。當李夫人每次去看望他,他只是強顏歡笑。
李夫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又無可奈何。
正胡思亂想,書房的門被踹開了。
他們的女兒王瑩雙手捂著臉,氣憤的沖到他們面前,邊跺腳,叫道:“爹娘,要為女兒做主?!?/p>
王瑩一直被王曾夫婦視為掌上明珠,見到女兒受了委屈,李夫人趕緊上前。
不看還好,看到女兒嬌嫩的臉龐上一左一右加起來兩個鮮紅的巴掌印,再加上王瑩眼淚汪汪的模樣,瞧得李夫人一陣心疼。
王曾看到自己女兒的臉,頓時氣憤的問道:“誰把你打成這樣?”
“你……你還是別問了。”王瑩一想到是惠國公主打的自己,心里就沒有底氣。
整個汴梁誰不知道,惠國公主是太后的掌上明珠,當今天子的嫡親妹妹。被惠國公主打了耳光,任誰都不敢有二話。
王曾不知道啊,逼問道:“說!我看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對我女兒這樣?!睔獾谜酒饋?,連續拍了幾下桌子。
正在氣頭上沒處宣泄的王曾,這下總算是找到了對象。
王瑩咽了一下口水,還是不敢說。
李夫人溫柔地道:“女兒,你還是說吧。有爹娘在,一定能夠給你做主?!闭Z氣溫柔中帶著憐惜。
王瑩這才開口道:“打我的人是……是……惠國公主!”
“??!”王曾一屁股坐回原來的位置,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夫人也是吃了一驚:“女兒,你怎么會被惠國公主打?惠國公主雖然是太后的掌上明珠,但是并非是囂張跋扈那一類人?!?/p>
“這都怪楊宗謹,都是那個臭小子惹起來的?!蓖醅摎鈶嵉馈?/p>
王曾聽得一頭霧水:“這怎么又和復古的女婿楊宗謹扯上了關系?”
王瑩回道:“如果不是因為楊宗謹,惠國公主也不會打我?!焙竺姘刖涞恼Z氣明顯底氣不足,心里對惠國公主多有畏懼。
王曾雖然正在氣頭上,但是情緒已經冷靜下來。自己女兒的個性,他這個做父親的多少有所了解。而楊宗謹這個人,王曾雖然沒有見過,也曾聽說過。聽八賢王說,楊宗謹性格隨和,但是做事卻極有原則。
這樣一個人居然和女兒發生沖突,恐怕女兒的問題要更大一些。
王曾想到這里,冷冷地問王瑩:“你現在把整個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為父,不得隱瞞!如果有半句假話,你可仔細自己的皮?!?/p>
這句話嚇得王瑩身軀一顫,不得不如實相告。從如何楊宗謹相遇,以及自己事后報復等巨細靡遺的告訴王曾。
王曾聽罷,驚訝地問道:“楊宗謹為什么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
“這我哪里知道?!蓖醅撘荒槦o辜。
“嗯?”王曾眼神一凜。
王瑩嚇得退縮一步,怯生生的回道:“女兒真的不清楚。”
李夫人因為怕王瑩挨罵,只好坦白一切:“你別逼女兒,這件事我知道?!?/p>
“你知道?”王曾吃了一驚。
“是的。”李夫人便把楊宗謹和李柬之拜訪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王曾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繞過書桌來到李夫人的面前,認真地問道:“你確定楊宗謹問王則是這些事情?”
這樣一問,李夫人也不敢確定了:“反正是翠儂回來報告給我知道,詳細情形恐怕要問兒子。但是他……”
王曾再也忍不住,發了火:“你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要瞞著我!”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比方才還要用力。
“砰”的一聲響起,驚得李夫人和王瑩母女身軀齊齊的一顫。
王曾發現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妻女,態度稍微緩和,但還是語重心長的質問道:“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李夫人解釋道:“我看你每天忙著和呂夷簡斗個你死我活,幾次想和你說,你都借口沒有時間?,F在事情發生了,你叫我怎么辦?”
王曾看了眼妻子,嘆了口氣道:“楊宗謹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很有可能是為了王則的事情。如果不是王瑩胡攪蠻纏,我和他說不定還有機會見上一面。找到問題的根源,總不能讓王則一直萎靡下去?!?/p>
李夫人聽了,心里也有些著急。仔細一想,丈夫的話不無道理,崔瑩芝之死始終是兒子的心結,如果順利破案,說不定一切都會有所改善。
王曾命令下人去叫王則到書房來,速度要快。
聽到父親喊哥哥來書房,王瑩緊張的看向李夫人。因為她知道,以哥哥現在的狀態見到父親,肯定少不了一頓臭罵。哥哥情緒本來就低迷,這樣就更慘了。
李夫人見女兒看向她,自然知道女兒心中所想,正要開口和王曾說話,為王則求一求情。
王曾卻抬手示意她不要開口,耐心待著。
不一會兒,王則來了。
他的神態萎靡,眼睛紅腫,甚至連頭發都懶得打理。知道的說他是大家公子,不知道還以為是哪里來的野孩子。
“混賬!”王曾果然怒火噌的一下燃了起來,“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還有半點男人應有的氣度和風度嗎?”
王則悶不做聲,他一向畏懼自己的父親。
“你知不知道楊宗謹曾經來過?”王曾壓抑內心的怒火,聲音都有些發抖。
“他來過?”王則終于有了反應,“他是不是來告訴我崔瑩芝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曾冷哼一聲,朝著王瑩撇了撇頭道:“你得問你的好妹妹。楊宗謹在咱們家門口被你妹妹撞上,因為一點私人恩怨把他給打了。然后自己也挨了惠國公主的耳光,自討苦吃。”
王則驚訝的看向妹妹:“你的臉?”
“別說我的臉?!蓖醅撔叩媚樛t,反而讓手掌印不那么明顯。
王則輕嘆道:“楊宗謹如果是單獨來的話,說明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眲傆械囊稽c斗志,瞬間沒了。
王曾瞧在眼里,內心深處十分氣惱。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只能耐心的等一下吧。
與此同時,楊宗謹臉上的藥已經涂好,并且用布緊緊的保住。然而苦逼的他,除了眼睛和嘴巴還有鼻孔露在外面,其他都包了起來,有點像木乃伊。
吃飯都讓朱茜喂,這讓楊宗謹很不習慣。
趙福霖詫異道:“拜托!你手上的是臉,又不是手,干嘛吃飯還要別人喂?!?/p>
楊宗謹道:“我也想啊。但是只要我一抬起手來,渾身骨頭都疼。王瑩這個死丫頭別讓我看見,否則我就……哎喲……”話說到一半,被李媗之踩了一腳。
“你干嘛踩我!”楊宗謹扭頭看向毫無歉意的李媗之,說話瞬間一點氣勢都沒有。
李媗之理直氣壯地道:“王曾和我父親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難道真的要和王瑩斗來斗去,弄得生死仇人嗎?”
楊宗謹自覺有點理虧。
董秋荻往楊宗謹碗里夾了塊肉,打趣道:“哎呀,你這頓打算是白挨了。不過公主已經幫你出了氣就行了,何必再懷恨在心?!?/p>
楊宗謹瞧了瞧李媗之,又瞧了瞧董秋荻,叫道:“哼!我不吃飯了?!闭f罷,轉身就走,連頭也不回。
正在給他喂飯的朱茜,一臉懵逼。
董秋荻望著楊宗謹憤而遠去的背影,低聲道:“他似乎真的生氣啦?!?/p>
“要不要給夫君送飯過去?”朱茜問道。
李媗之卻自顧自的吃著飯,說道:“不要管他。他要是知道餓,一定會自己偷著去廚房找吃的?!?/p>
“哦?!彼齻兌紱]再去管楊宗謹,依舊吃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