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霖并沒有簡單的把事情推給楊宗謹,而是向林志遠道:“此案十分復雜,自有州府與提刑司通力合作,我不干涉。”
這話說的很漂亮,看上去很官方。但是仔細一品,會發現這話里面有個重要的地方,提點刑獄司被她輕描淡寫的提了出來。
而表面上是通力合作,實際上就是讓提點刑獄司來查案。
楊宗謹沒想到和趙福霖一段時間沒見,她的水平又高了不少。吃驚的看向她,她則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志遠也反應很快,同意道:“既然是這樣的話,此案就交給楊老弟負責。”說話時,看向楊宗謹。
“義不容辭。”楊宗謹也不推辭,坦然接受。
林志遠眉頭微皺,但是想著自己不敢提出其他的意見,只好閉上了嘴。
但他沒有走,因為畢竟是在自己的管轄范圍出了事。
何況,他要是走了,誰來盯著楊宗謹,別讓楊宗謹給他翻出舊檔之類的事情。好不容易要升遷的事情,那就黃了。
楊宗謹并沒有在意他的小心思,而是在等到廢墟點燒得差不多,沒有什么大的危險之后,走近這座剛才還是房子,現在已經變成殘垣斷壁的地方。
趙福霖也跟了上去。
“幫我把他放下來。”楊宗謹抬頭看了眼橫梁,發現自己不夠高。就算夠高,也必須輕功才能上去。
“沒問題。”趙福霖隨手掏出一枚銅錢,正要投擲。
楊宗謹忙叫停,回頭看向林志遠:“請府尹大人派人來幫我接住尸身。”
林志遠忙命三名衙役到孟可的下方,呈三角形站立著。
“準備好了嗎?”趙福霖問。
“嗯。”衙役點了點頭。
趙福霖手中銅錢擲出,砰的一聲打在繩子上面,繩索應聲斷裂。尸身往下沉,被三名衙役伸手接住,抬了出來放在草席上。
“好了!”趙福霖扭頭看向楊宗謹,卻見他一直盯著地面,似乎在發呆。
趙福霖輕輕地拍了拍楊宗謹的肩膀,好奇的問道:“你在看什么?”
“啊?”楊宗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短暫的調整后,楊宗謹道:“我是在看地面,我發現他們進來的時候地上留下了腳印。而我們進來的時候,地上沒有腳印。”
趙福霖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孟可是死于他殺,而非自殺。”
“這個問題很容易看得出來,我說的是腳印問題。”
“這很好辦啊。只要會輕功的人搬運,很容易就能辦得到吧。”
“那么誰的輕功這么俊俏?能夠在這么狹窄的地方飛來飛去,也不會留下一點點腳印。”
趙福霖這才注意到這個地方是一間房子被燒而成,到處是橫七豎八的沒燒干凈的房梁,沒辦法在腳不落地的情況下施展輕功。
“你確定我們來的之前沒有腳印?”
“我就是確認了一遍,才讓你把尸體放下來。”
“這樣啊。”
兩人在說話時,鄭某和已經完成了對死者孟可的初步驗尸,確定他是在被火燒之前就已經斷氣了。
換句話說,又是一個不在第一現場的兇案。
“等……等一下,有問題。”鄭某和一驚一乍弄得在場都莫名其妙。
林志遠道:“有話一次性說完,別吞吞吐吐的。”
鄭某和忙道:“并非小人刻意為之,而是剛發現了新的問題。孟……孟可的手臂和身上有幾塊皮不見了。”
他掀開孟可手臂,確實看到有塊皮不見了。只剩下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
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唯獨楊宗謹有點琢磨出味道。但是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借口去追查案子后,擺脫了大部隊。
趙福霖立馬跟了去。
兩人在路上看似散步,實則是去一個地方,孟可的家里。
“我剛才看到你在見到手臂上的時候,眉頭稍微皺了皺,但是沒有一絲發愁。我猜你發現了問題,說一說你的發現唄。”趙福霖敏銳的察覺到問題。
“你覺得兇手是變態嗎?”
“欸?”
“你覺得兇手是變態嗎?”
趙福霖還是不懂楊宗謹話里的意思,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既然兇手不是變態,那么他為什么要在兩位死者身上動刀子呢?”楊宗謹繼續問道。
“如果是腦子正常的話,肯定是覺得他們身上有東西威脅到了兇手。比如足以證明是兇手的證據或者關聯。”趙福霖沉思了一下,給出這樣的回答。
“還有另外一處可能。”
“什么可能?”
“他們身上都帶有某種組織之類的標記,目的本來是為了辨別自己人,卻沒想到是必須解決的麻煩。又怕我們第一個聯想到這點,只好大費周章。”
“也有這種可能性。”
兩人來到孟可家,遠遠望去就知道是大戶人家。房屋面積大,亭臺軒榭等內部結構很有章法。估計又是一位致仕的朝廷大員,至少是封疆大吏。
楊宗謹趕緊整理一下衣冠,再去拜會。
趙福霖見了,卻笑道:“你現在是辦案又不是登門拜訪,搞得這么認真。你跟我走吧,保證他不敢刁難你。”
“刁難?你想多了。我只是出于禮貌,不想讓人認為我是不靠譜的那種人。”楊宗謹話沒說完,就被趙福霖拉著往孟家走去。
孟可的父親名字叫孟俊懷,也是一位致仕的員外。但是當地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個崗位下來,只單純知道他以前很厲害就是了。
聽到提點刑獄公事上門,孟俊懷立刻出門迎接,看到楊宗謹的一剎那就哭倒在楊宗謹的面前。
嚇得楊宗謹連連后退,可不敢受這樣的大禮。
趙福霖卻不退,不進不退,反而前進一步說道:“孟員外你有話只管說,需要配合的地方只管配合就是了。你兒子的死因一定會被查明,這點盡管放心。”
“是,下官知道了。”孟俊懷很恭敬的應道。
這一瞬間,楊宗謹發現這個孟員外有點東西。趙福霖剛到,也沒有自報家門,他居然就知道趙福霖的身份。
還有一點,趙福霖為什么提前知道孟俊懷知道她呢?
這其中有什么問題嗎?
楊宗謹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
趙福霖回頭看向楊宗謹,問道:“楊提刑你有話就快問,難道要等到天荒地老再問嗎?”再讓孟俊懷起來答話。
孟俊懷這才起身。
楊宗謹懷著疑惑的心情,問道:“這幾天有沒有什么人來看過孟可?”
“有。都是他以前的親朋好友,聽說我兒這樣都來看望。”孟俊懷答道。
“還有沒有陌生人呢?”楊宗謹追問道。
“沒有。”
“有沒有相關的名冊,給我看一眼。我絕對不說出去,也不會留下手冊。”
“可以,請稍等。我這就去拿。”
孟俊懷向趙福霖點頭示意,然后轉身進入府邸。
按照他們的規矩一般有事都在屋里說,這次卻在屋外面。他不覺得不妥,趙福霖也不覺得沒什么不對。
孟俊懷真的是從仕途上退下來的人嗎?
楊宗謹在心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久,孟俊懷拿了份手冊出來。
他居然真的登記有看望他兒子的人員名單,并且遞到楊宗謹的手中。
楊宗謹仔細翻閱了一遍,沒想到短短數日就有這么多人來看望他。其中赫然有林志遠的夫人和女兒——林夢妮。
“居然有她!”楊宗謹心里盤算著這件事情。
趙福霖卻催促道:“咱們還是快點離開這里吧!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肚子也開始有些餓了。”
“好。”楊宗謹把名冊還給孟俊懷,二話沒說就跟著趙福霖走了。
其實楊宗謹心里非常的清楚,這是趙福霖在幫孟俊懷解圍。
這兩個人的關系不簡單,一定是上下級的關系。搞不好是太后讓趙福霖前來江陵府衙,執行一樁秘密任務。
說起太后,楊宗謹忽然發現一件事情。襄陽王趙元億就在這里就藩,和他有千絲萬縷聯系的元一盟是不是和這件事情有關呢?
想通了這節,楊宗謹忽然理解為什么皇帝急匆匆的讓他到江陵府來。如果說他代表著帝黨,趙福霖就代表著后黨,那么襄陽王是不是有別的動作?林志遠等人又在這個位置上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楊宗謹越想越覺得不妙,越想越發現自己無形中卷入了一場大麻煩。
“你怎么啦?為什么手心都是汗!”趙福霖親切的關心道。
“沒……沒事兒!”楊宗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是不是想到一件讓你感到害怕的事情?比如孟可和王文槐的死因?”
“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是嗎?有的時候單純一點好。我就覺得自己以前很好,現在一點都不好玩。”
“是呀,是呀。”楊宗謹總覺得趙福霖的話里意有所指。
到了提點刑獄司,兩人進去。
秋意濃看到趙福霖的時候起初有些吃驚,但眨眼的功夫就笑容滿面迎接趙福霖。
當晚,趙福霖在提點刑獄司用過了晚飯后,就在府上住下。
這自然是由秋意濃一手打理。
等她忙完,來到書房看到楊宗謹對著一張紙發呆的時候,提醒道:“姑爺,你可要小心公主啊!”
“嗯?”楊宗謹略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