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次日時辰已到,楊宗謹穿了身錦衣玉袍,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身穿紫色圓領袍,腰系一條雙穗絳,腳蹬皂靴。帶著兩個使喚小廝,并騎著馬往堂兄家里去了。
路過昨日那條河邊的時候,見到一群百姓扎堆在一戶人家門前,指指點點。
楊宗謹本來就是好湊熱鬧又愛查案的人,見到這事情,立馬來了興趣,吩咐一名小廝道:“你去打聽一下,那戶人家出了什么事?”
那小廝不愿意:“老爺,您還要赴宴呢,管那些閑事做什么。”
楊宗謹一聽,高高的舉起馬鞭,裝腔作勢道:“去不去?”
“去!”小廝忙不迭前往人堆里。
他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老爺,那戶人家出了人命案子,開封府已經來人封鎖了現場。”小廝氣喘吁吁地說道。
“誰被殺了?”楊宗謹追問道。
“好像是那戶人家的主人被殺害了,好像是叫李百歲的。”小廝答道。
楊宗謹身軀一震,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個趴在小紅身上嚎啕大哭的青年男子,再也坐不住。翻身下馬,就要過去。
那小廝慌了,拉住楊宗謹:“老爺,夫人吩咐過,您必須得去赴宴。”
楊宗謹道:“我知道。這不是出了人命案子嘛!正所謂人命大于天,我身為提點刑獄公事,怎么能夠視而不見。”說著,就要往前走。
倆小廝都急了,攔在楊宗謹面前:“老爺,您要是多管閑事,耽誤了去赴宴。小的們回到家,非得被主母狠狠的訓斥一頓不可。”
楊宗謹知道李媗之素來御下很嚴,這些下人在她面前大氣都不敢出,她說什么就是什么。這樣的管教方式,楊宗謹因不懂其中的門道,沒有多說什么。
因此,楊宗謹語氣和緩地道:“你們一個去見我堂兄,說明我有案子要查,不能赴宴了。一個回去稟報我家夫人,把同樣的話說一遍。”
“這……”倆小廝還是不敢。
“快去吧!我可是提刑官,肩上擔負的是人命,不能拖延時間。”楊宗謹依舊和顏悅色的說道。
“是。”倆小廝聽命,按照楊宗謹的吩咐分頭行事。
楊宗謹則是向前,理直氣壯的撥開人群,徑直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
門前衙役認識楊宗謹,高興道:“楊提刑來了。”
“正是,請讓我進去吧。”楊宗謹抱拳道。
“請。”衙役主動讓開了路。
楊宗謹謝過他們,徑直入內。又遇到和他認識的衙役,在那名衙役的引路下來到了案發現場。
那是位于后院的二樓臥房,就見李百歲直挺挺的躺在血泊之中,脖子上有一道血跡斑斑的抹痕。有仵作在驗尸,而開封府尹陳堯咨站在一旁,等待著驗尸結果。
陳堯咨見到楊宗謹,抱拳道:“楊提刑是怎么知道這里兇案發生?還特地前來勘驗現場?”
楊宗謹還禮罷,答道:“在下并非專程而來,只是湊巧路過。說來也是湊巧,就在昨日,死者家中丫鬟小紅跳河自盡,當時我就在河邊。”
陳堯咨聽了,恍然大悟:“哦……原來昨日楊提刑也在現場,本官怎么沒見到?”
“死者夫人段文慧將死者和丫鬟帶走,我便沒有繼續跟下去。”
“難怪呢。老夫去的時候,小紅已經在死者家里。”
此時,仵作驗尸完畢,并把死者的時間以及致命傷等一一說給陳堯咨和楊宗謹聽。
當楊宗謹看到仵作手托著的盤子里那柄匕首的時候,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
陳堯咨見了,問道:“楊提刑有何高見?”
楊宗謹忙道:“高見算不上,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
“愿聞其詳。”
“死者的死因是頸部受傷,流血過多而死,這一點都不假。但是仵作說死者是被托盤里的匕首所殺,我有不同的意見。”
“請說。”
“死者傷口是左寬右窄,這說明殺死者的兇器是下窄上寬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而托盤里的匕首卻是劍刃上下一體,根本不是兇器。”
陳堯咨連忙仔細看了遍尸檢報告,再看了眼匕首,點頭認同。
仵作羞紅了臉。
陳堯咨安慰他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提刑大人,推案如神,智謀過人,你比不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仵作早聽過楊宗謹的大名,當即拜楊宗謹。
楊宗謹微笑著扶起他,然后問道:“你們聞出這屋子里有什么問道沒有?”
陳堯咨聞了聞,搖頭道:“我只聞到血腥味。”
“血腥味里面還有一股酒味!”楊宗謹接話道。
陳堯咨仔細聞了聞,點了點頭。
楊宗謹道:“這就證明了為什么地上都是血,而偏偏床上一滴血都沒有。死者在生前喝了不少的酒,沒有來得及走到床前就被人殺害。”
“原來如此。”陳堯咨認同道。
這時,聽到外面大呼大叫。聽聲音是女人的聲音,并且在楊宗謹聽來,聲音十分的熟悉,就是記不起來在哪里聽到過。
“外面何人喧嘩?”陳堯咨站在窗戶前,向下望。
有衙役回道:“死者李百歲之妻段氏。”
陳堯咨忙吩咐道:“快請她上來。”
楊宗謹聽到段文慧的名字,心里一下子咯噔,立刻想起她昨日的跋扈,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陳堯咨見了,低聲問道:“楊提刑為何聽到此人的名字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楊宗謹低聲回道:“在人身后說是非,非君子所為。但我有一句話要說,這位夫人的跋扈,我昨天可是領教一二。”
陳堯咨笑了:“段侍郎家的千金,囂張跋扈是出了名的。就算楊提刑不說,老夫也知道一二。”
楊宗謹這才釋然一笑。
此時,段文慧沖上樓來。不向陳堯咨行禮問候,而是徑直沖到李百歲遺體旁、血泊外面跪著痛哭流涕。
滿屋子響起她的哭聲。
大家都理解段文慧的痛苦,都安靜的等候著。
只等了一會兒,段文慧用絲巾抹了干眼淚,這才起身。轉過身來,向陳堯咨和楊宗謹行禮。
也不知道是因為昨天圍觀的人太多,還是其他的原因,段文慧并沒有認出楊宗謹。
陳堯咨先表達了自己對于李百歲身亡的遺憾,接著向段文慧道:“此案有些撲朔迷離,還是請楊提刑向你詢問案情吧。”
聽到楊宗謹的名字,段文慧身軀一震。
楊宗謹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很客氣的問道:“請問,夫人是有什么事情在辦?為何沒在家中?”
段文慧道:“實不相瞞,昨日是家父生辰,民婦攜亡夫到父親家中做客。因是父親的生辰,民婦便在家中過夜,只有亡夫一個人還家。”
“什么時候回的家?”
“昨夜子時前后。”
“這么晚!為什么回家?”
“額……”段文慧環顧左右,像是在找人。
楊宗謹不解的問道:“夫人在找什么?”
段文慧問道:“請問秀娥在哪里?”
“秀娥?”楊宗謹念叨著看向陳堯咨。
陳堯咨眉頭一皺:“你問的是丫鬟的名字?”
段文慧卻搖了搖頭道:“民婦找到的是亡夫的妾室名喚裴秀娥的女人,她因懷有身孕,昨晚在家休息,沒有隨我們前往。亡夫因心里記掛著她,所以趕了回來。”
“她人呢?”楊宗謹追問道。
陳堯咨也不知道,連忙叫來兩班衙役仔細詢問,都說沒有見過裴秀娥。又問最先發現出人命的下人們,也說沒見到她。更重要的是據她們說,今天一早上就沒看到。
楊宗謹心頭疑惑尚未解開,又想起一件事,便問段文慧道:“請問這把匕首是你家里的?”
段文慧只看了一眼,便很肯定的答道:“是!”
“誰擁有?”
“就是裴秀娥!”
“哦。”楊宗謹心里有了一點數。
他向陳堯咨使了個眼色,陳堯咨會意請段文慧先下去休息,有事情再請她。
段文慧走后,陳堯咨連忙低聲問道:“楊提刑是不是懷疑有人嫁禍裴秀娥呢?這匕首是她的,而她卻意外不見了。然而匕首并非兇器,因此兇手的嫁禍于人是失敗的。”
楊宗謹微微點了點頭:“我的想法和大人不謀而合,但是這并不能夠洗清裴秀娥身上的嫌疑。我們還是應該撒下大網,首先找到裴秀娥為止。”接著出主意,讓善于畫像的畫師去找段文慧問清楚長相,畫出圖像滿城尋找。
陳堯咨認為有理,立刻吩咐了下去。
“請大人隨我到正堂,詢問一下這戶人家的下人,不知大人以為如何?”楊宗謹很有禮貌的問道。
“當然可以。”陳堯咨看楊宗謹已經全盤接下此案,心里松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讓名滿天下的楊宗謹破這么一樁小案,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兩人徑直來到正堂,就見到李府上下數十名丫鬟仆人悉數到場,站在正堂外面的院子里等候詢問。
陳堯咨和楊宗謹徑直到了正堂,都沒有坐主位而是面對面的在堂內兩側坐下。然后傳喚府上丫鬟仆人,開始詢問府里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