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謹算是聽明白了,太后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給他施壓,讓他放棄追查。
仔細一想,太后這樣的決定很正確。
對她最構成威脅的襄陽王設的局,已經被楊宗謹給破了。再來,目標是丁謂。但讓楊宗謹反而發現了宸妃,這可就大為不妙。
出于某種原因,太后決定不再追查下去。
但,事情一旦開始豈容她說停就停。
楊宗謹叉手道:“太后句句在理,但臣有一句話要說。”
“說。”太后聲音十分的威嚴。
楊宗謹道:“寇珠死于廣政殿,而秀玲死于獄中。八賢王被陷害,江湖武林也卷入其中。這里面的種種詭秘之處,都在顯示著還有人在背后運營。這個人絕對不是太后所想的那個人,否則他不會暴露那么快。”
太后眉頭一皺,認為楊宗謹所言有理。
楊宗謹繼續道:“一眼障目,不見泰山。正是因為太后乃至整個朝廷都忌憚所謂宮中秘聞被曝光,導致歹人有機可乘,顛覆整個大宋王朝。”
聽楊宗謹這樣一說,太后最先想到的不是內部,而是遼主。
遼國此時的皇帝叫耶律隆緒,歷史上稱作遼圣宗。他在位時期,遼國的版圖擴大到最大的范圍,被譽為一代圣主。
這樣的皇帝怎會甘于只和大宋簽訂澶淵之盟,肯定會攫取更多的利益。
想到這里,太后終于松了口:“哀家準許你繼續查下去,但……你要好自為之。”
楊宗謹卻知道太后的反復無常,肯定會反悔。便向仁宗道:“臣乃官家的臣子,請官家決斷。”然后跪在地上。
太后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宋仁宗。
仁宗道:“卿家只管好好的查案,朕一定會鼎力支持。”
“謝陛下隆恩。”楊宗謹頓首再拜。
太后氣得拂袖而去,而楊太妃也跟了過去。
大殿內氣氛一時變得緊張起來,但楊宗謹知道自己穩如泰山。
從殿內出來,李迪都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再看楊宗謹卻一臉自若。
“你倒是不緊張,倒把我嚇得夠嗆。”李迪埋怨道。
“岳父不必過于緊張,今日一切都在我掌握中。”楊宗謹自以為得計。
突然,郭槐殺到。
“楊宗謹!”郭槐叫了一聲,繼續說道:“太后念你查案辛苦,特賜宴與你。”
太后給大臣賜宴,大臣是不能拒絕。
李迪明知太后是有意刁難,也無能為力。
楊宗謹卻顯得很從容,說道:“臣謝太后隆恩,這就隨公公前往。”向李迪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沒事。
隨后跟著郭槐,轉彎抹角來到了后花園。可以清楚的看到餐桌上擺放的菜,石頭和樹枝。
郭槐高傲道:“此乃太后賜宴,你慢慢享用吧。”
楊宗謹謝過郭槐,大大方方的坐到餐桌前,面對著這些石頭和樹枝。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冠,然后向帝宮的方向拱了拱手,朗聲道:“臣無愧于官家臣子,無愧于父親教誨。父親,兒來了。”竟然直接朝著石頭就用頭撞了過去。
這下可嚇壞了郭槐,驚叫一聲。
而當楊宗謹的頭距離尖銳的石頭,僅有一寸的距離。被宮里的御林軍大將及時給摁住肩頭,沒讓他撞到。
郭槐松了口氣。
楊宗謹擺脫御林軍大將的手,怒目而視。
郭槐回過神來,生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生且不怕,死有何懼!如果我怕死的話,就不會施展苦肉計。”楊宗謹一臉氣憤地說,“士可殺不可辱,太后用這種辦法羞辱臣下,臣安肯茍活。”
郭槐嚇了一跳,以前竟沒發現楊宗謹這么的剛烈。只道他是恭順溫良,如今一看也是個刺頭。
“宴會”不好再進行下去,楊宗謹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郭槐在原地郁悶。
楊宗謹對于原本就沒什么好感的太后和太妃徹底沒了好感,也知道皇帝這個時候沒有作為,僅有的一點幻想也沒了。既然懷柔的政策不行,那就來一手硬的。
且說楊宗謹離開了皇宮,徑直來到千里目。他知道顧墨城肯定派人有暗中保護,自己不需要凌寵的保護也能順利的抵達那里。
“先生,我又做錯事!”楊宗謹撲通一聲跪在竹屋外的臺階下。
竹屋里的顧墨城反問道:“你又干了什么蠢事!”
楊宗謹道:“我不該過分得罪太后,這下路更窄了。”
顧墨城忙問事情的始末原委。
楊宗謹便把自己在宮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不料,顧墨城不僅不責備楊宗謹的莽撞,反而起身笑道:“你終于做了一件最正確的事情。”
“啊?”楊宗謹還以為自己幻聽。
顧墨城道:“查案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情?你知道嗎?”
楊宗謹稍微一想,生怕答錯,索性搖頭裝作不知。
顧墨城直言道:“查案最重要的是秉持公心和剛正不阿!每一個案子的背后,都牽扯到各種人情法理,豈是你能顧得過來。如果像你以前的查案方式,這個案子你永遠也查不出來。甚至可以說,其他的案子你也查不出來。”
楊宗謹終于明白了所謂明鏡高懸的真實含義,那就是不牽扯任何的派系。抗住一大堆的人情世故,然后直接追查案子的真相。
“多謝先生指教,我以后會多加注意。”楊宗謹再磕了個頭,起身慨然離開。
若說在宴席上的舉動,只是出于羞憤之下的沖動。那么這次的詢問,卻是楊宗謹一生中最大的獲益。前段時間的多方游走,自以為很了不起。然而在他們的眼中,楊宗謹已經失去了作為執法者的獨立,淪為了政治的棋子。
這次終于讓楊宗謹明白了許多,心情也隨之舒暢許多。
楊宗謹回到李府,正好遇到李媗之。
李媗之見楊宗謹很開心的樣子,驚奇的問道:“聽我父親說,你被太后刻意的下來賜宴。我就為你捏了一把冷汗,現在看你活蹦亂跳的挺好啊。”
楊宗謹拍了怕自己的腦門,笑道:“他們給我上了一桌石頭和樹枝,擺明了是刁難我。而我也很直接,拿頭直接撞石頭。”
“撞……撞石頭!”李媗之緊張的摸了摸楊宗謹的額頭,沒有一絲傷痕。
楊宗謹笑了笑道:“我一點事都沒有,反而學會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在這件事上讓我領悟很深,真的很深。”
“哦?什么事!”李媗之收回摸楊宗謹額頭的手。
“公正不阿!”楊宗謹笑道,“執法者要剛正不阿,還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否則任何案子都查不出來。”
李媗之聽了這話,明白了楊宗謹高興的原因。卻又擔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能要吃很多的苦。”
“有的人天生如此,有的人后天如此。”楊宗謹不禁感慨道,“若我真就要吃很多的苦,那也沒辦法。”
李媗之點了點頭,認可楊宗謹的理想。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是你吃苦,還是面對那些勢力。”李媗之動情的說道。
楊宗謹一激動,握住李媗之的手,說道:“李媗之,謝謝你。有了你的鼓勵,我會更加努力。”
“咳咳咳……”李迪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的濃情蜜意。
李媗之紅著臉,逃離現場。
楊宗謹也咽了下口水,一臉緊張的走到李迪面前。
李迪笑道:“你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我還有點不習慣。”
“岳父夸獎了。”楊宗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李迪道:“你能夠平安回來就好。”接著又笑道:“聽說你把太后氣得不輕,以后可不能這樣。”
“那可不一定。”楊宗謹笑了起來。
李迪卻點了點頭,說明其實他也害怕楊宗謹跟隨太后。
次日一早,楊宗謹突然獲得不少的賞賜,說是太妃賞給楊宗謹。
楊宗謹跪拜謝恩,轉手就把賞賜的東西送給李媗之。
李媗之看著這些東西,笑道:“這可是太妃所賜之物,你都不肯拿一樣。”
楊宗謹笑道:“我與太妃早已是君臣關系,不再是姑侄關系。太妃所賜之物,作為臣子當然收下。然后交給自己的未婚妻保管,合情合理。”
李媗之俏臉一紅,嬌嗔道:“好你個楊宗謹,從昨天回來開始就越來越皮了。萬一給我父親聽到,那可不得了。”
楊宗謹忙致歉:“下次一定注意。”
李媗之吩咐秋意濃,把所有的禮物都拿下去,送到她的地方。
楊宗謹心里瞬間變得暖。
李媗之又問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楊宗謹道:“此事很簡單,首先自然是要去找秀玲的問題,那個錦繡坊就是我們最大的目標。”
“為什么不是入宮查案?”李媗之不解的問道。
“宮里禁忌太多,不利于徹查。我們必須從外圍開始,逐漸攻破最后的堡壘。如果再入宮,只會打草驚蛇,于整個案子不利。”楊宗謹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冷靜。
李媗之又問道:“秀玲之死,難道和襄陽王無關?”
楊宗謹嘆了口氣道:“這里面的關系恐怕遠比我們想的要復雜,只可惜當時我一葉障目,以至于出現了巨大的錯誤。”
“那就重新開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