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秋八月二十六,辰時。
晨光透過茅草屋的窗欞,在泥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韓澈坐在炕沿上,手里捧著一個粗布縫的錢袋,指尖摩挲著袋里沉甸甸的銅錢——這是他近兩天賣鹽賺的錢,昨晚數了三遍,一共一千二百四十文。在現代,這點錢或許不算什么,但在大唐的津門村,普通農戶一家五口一月的用度也才五百文左右,這無疑是實打實的“第一桶金”。
“澈兒,這錢可得藏好,別讓人看見了起歹心?!壁w氏從屋外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糙米粥,粥里只有幾粒野菜,她把碗遞給婉兒,又湊到韓澈身邊,聲音壓得很低,“昨天劉萬山那態度,我總覺得他不會善罷甘休,你可別大意。”
韓澈點點頭,把錢袋塞進炕席下的暗格里——這是他昨晚特意找的地方,鋪著兩層粗布,不仔細摸根本發現不了?!澳铮抑?。錢我藏好了,您放心。今天我帶婉兒去鎮上,買點白面和肉,給您和婉兒改善改善伙食,這幾天您身子剛好,得補補。”
“買啥肉啊!”趙氏連忙擺手,臉上滿是不舍,“白面就夠貴了,肉更不用說,省著點錢,以后還要攢著給你娶媳婦呢!”
“娘,錢賺來就是花的,尤其是給您和婉兒花,值得?!表n澈笑著站起來,摸了摸婉兒的頭,“婉兒,想不想吃白面饅頭?想不想吃肉?”
婉兒正捧著糙米粥小口喝著,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亮了,放下碗用力點頭:“想!我好久沒吃白面饅頭了,也想嘗嘗肉的味道!”
趙氏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韓澈堅定的表情,終究沒再反對,只是嘆了口氣:“那你們早去早回,路上小心點,別跟人起沖突?!?/p>
巳時初,韓澈牽著婉兒的手,往津門鎮走去。秋高氣爽,路邊的野草結著細碎的籽,風吹過,帶著淡淡的麥香——不遠處的田地里,還有農戶在收割晚稻。婉兒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時不時彎腰摘一朵小野花,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兒歌,臉上滿是孩子氣的開心。
韓澈看著妹妹的背影,心里暖暖的。穿越到大唐這半個多月,從最初的恐慌、迷茫,到現在靠自己的雙手賺到錢,能讓家人過上好一點的日子,這種踏實感,是在現代從未有過的。但他心里也沒放松警惕——昨晚張二嬸來送野菜時說,柳敬亭和劉萬山走得很近,柳家在鎮上有個糧鋪,還認識縣里的戶房小吏,說不定會找借口為難他。
“哥,你看!是張二嬸!”婉兒突然指著前面喊道。
韓澈抬頭,只見張二嬸提著一個竹籃,正從鎮上的方向走來,籃子里裝著剛買的布料。“張二嬸!”韓澈揮手打招呼。
張二嬸看到他們,加快腳步走過來,拉著婉兒的手笑:“婉兒這是跟你哥去鎮上玩???”她又轉向韓澈,聲音壓低了些,“韓小子,你可得當心點,今早我去糧鋪買布,聽見柳敬亭的管家跟糧鋪掌柜說,要‘給那賣鹽的小子點顏色看看’,你賣鹽的時候多留意,不行就先歇兩天?!?/p>
韓澈心里一沉,連忙道謝:“謝謝張二嬸,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p>
“哎,你這孩子也是不容易?!睆埗饑@了口氣,“對了,我鄰居李大叔、王大娘他們,都想跟你訂鹽,說你這鹽干凈,下次曬好了先給他們留著,錢他們先給你墊上。”
韓澈心里一暖——鄉鄰的支持,或許是對抗劉萬山和柳敬亭的底氣?!爸x謝張二嬸,我回去就多曬點,到時候先給李大叔他們送過去?!?/p>
和張二嬸告別后,韓澈帶著婉兒進了鎮。津門鎮的主街比村里熱鬧多了,兩側的店鋪鱗次櫛比,有糧鋪、布莊、肉鋪、雜貨鋪,還有幾家小酒樓。婉兒眼睛不夠用了,拉著韓澈的手,好奇地看著路邊賣糖人的小販。
“哥,我能看看那個糖人嗎?”婉兒指著小販手里的兔子糖人,小聲問。
“當然能?!表n澈笑著走過去,掏出兩文錢,“老板,要一個兔子糖人。”
小販接過錢,熟練地用熬好的糖稀捏出一個兔子形狀,插在竹簽上遞給婉兒。婉兒小心翼翼地拿著,舍不得吃,只是湊在鼻尖聞了聞,臉上滿是歡喜。
韓澈先去了糧鋪。糧鋪的掌柜是個微胖的中年漢子,看到韓澈,眼神里帶著幾分打量——想必是聽說過他賣鹽的事?!罢乒竦?,買兩斤白面?!表n澈開口。
“白面一斤三十五文,兩斤七十文?!闭乒竦膱罅藘r,手在算盤上撥了撥,“你就是那個賣雪白鹽的韓澈?”
“是我?!表n澈點頭,遞過七十文錢。
掌柜的接過錢,把白面倒進韓澈帶來的布袋里,一邊倒一邊說:“你這鹽賣得火啊,我家老婆子昨天還讓我去買,結果去晚了沒買到。不過你可得注意點,柳鄉紳家的人昨天來糧鋪,說你這鹽‘不合規矩’,怕是要找你麻煩。”
韓澈道謝:“謝謝掌柜的提醒,我會注意的?!?/p>
從糧鋪出來,韓澈又去了肉鋪。肉鋪的屠夫是個高個子漢子,光著膀子,手里拿著一把大砍刀,案上擺著半扇豬肉。“小哥,買啥肉?”屠夫嗓門洪亮。
“買一斤五花肉,再來半斤瘦肉?!表n澈說。
“五花肉三十文一斤,瘦肉三十五文一斤,一共六十五文?!蓖婪蚵槔馗钕氯?,用草繩捆好遞給韓澈,“你就是韓澈吧?我聽說你改良了曬鹽法,鹽賣得好,我家也想買點,下次有了給我留兩包?”
“沒問題,下次曬好了我給您送過來?!表n澈笑著答應。
最后,韓澈又去雜貨鋪買了些姜蒜,還買了一小瓶醋——唐代的醋多是米醋,味道偏淡,但用來炒菜能提鮮。婉兒手里拿著糖人,懷里抱著韓澈買的一小束野花,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像只快樂的小鳥。
回到家時,已近午時。趙氏看到韓澈手里的白面和肉,又驚又喜,連忙去燒火。韓澈挽起袖子,準備親自下廚——他要讓家人嘗嘗現代的烹飪手法。
他先把五花肉切成小塊,用溫水洗干凈,放進鐵鍋里焯水,去掉血沫;然后熱鍋下油,放姜片爆香,再把五花肉放進去翻炒,直到表面微黃,冒出油花;接著加少許醋去腥,再放些清水,蓋上鍋蓋慢燉。不一會兒,肉香就飄滿了整個院子,婉兒趴在灶臺邊,不停地咽口水:“哥,好香?。”却謇锞茦堑南阄哆€好聞!”
趙氏也湊過來看,驚訝地問:“澈兒,你這做飯的法子,跟村里其他人不一樣啊,你從哪兒學的?”
韓澈一邊翻炒著鍋里的青菜,一邊找借口:“娘,我以前跟一個行腳商學的,他走南闖北,會不少做飯的法子,說這樣做肉更嫩,青菜更鮮?!?/p>
很快,兩道菜就做好了:一碗紅燒肉,色澤紅亮,香氣撲鼻;一盤炒青菜,翠綠爽口,油光锃亮。趙氏還蒸了一鍋白面饅頭,雪白松軟,擺在粗瓷碗里,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一家三口圍坐在炕桌旁,婉兒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又夾了一塊紅燒肉,含糊地說:“娘,哥做的肉真好吃!饅頭也好軟!”
趙氏也嘗了一口紅燒肉,眼眶微微發紅:“澈兒,娘好久沒吃過這么好的飯了,都是托你的福?!?/p>
韓澈看著家人的笑臉,心里滿是滿足。但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李大叔的喊聲:“韓小子!不好了!柳敬亭的人去海邊鹽灘了,說你私占鹽灘,要把你的曬鹽席子都砸了!”
韓澈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臉色一下子變了——鹽灘是他的根基,要是被砸了,不僅沒法曬鹽,還可能被安上“私占官灘”的罪名。他猛地站起來,對趙氏說:“娘,你和婉兒在家等著,我去鹽灘看看!”
不等趙氏回應,韓澈就快步沖出門,心里又急又怒——柳敬亭果然動手了,而且選在了他最在意的鹽灘上。這一次,他不能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