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宸看著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又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
他也不點破,只是淡淡地頷首。
“如此,便有勞趙大人了。”
趙德柱又對著洛晴雪和陸宸磕了幾個頭,才帶著一眾隨從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陳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擔憂。
“駙馬爺,這趙大人他……”
陸宸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篤定。
“放心,他蹦跶不了幾天了。”
“你只管放手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來解決。”
陳實看著他沉穩自信的眼眸,心中的疑慮散去。
“下官遵命!”
回到別院,陸宸徑直走到書案前,攤開了一張長平縣的輿圖。
洛晴雪端著一碗安神湯走進來,見他正對著地圖凝神沉思,便將湯碗輕輕放下。
“夫君,在看什么?”
陸宸抬起頭,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我在看哪里最有可能找到水源。”
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一一劃過。
“坎兒井的精妙之處,在于以暗渠輸水,能最大程度減少烈日蒸發。”
“但暗渠中的水,必有其源頭,而且源頭地勢須得高于出水口,水才能自行流淌。”
說罷,他手指停在了長平縣北部的丘陵地帶。
洛晴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夫君是想,去這北山尋源頭?”
陸宸點了點頭。
“沒錯,明日我便帶人去山里看看?!?/p>
“若能找到一處穩定的地下水源,便可解燃眉之急。”
次日一早,陸宸便帶著張猛和四名護衛,直奔縣城北部的山脈。
一行人沿著山路,向著深處行進。
陸宸不斷掃視著四周,山勢走向、巖石裂隙以及植被的分布,都是他判斷的依據。
在他的記憶中,山麓地帶,沖積扇的邊緣,往往是地下水較為富集之處。
行至一處兩山夾峙的谷地,陸宸的目光忽然一凝。
他勒住韁繩,翻身下馬。
不遠處的谷底,有一片區域的沙土顏色,明顯比周圍要深上幾分,周圍還生長著幾簇蘆葦。
陸宸快步走了過去,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
濕的。
他心中一動,頭也不回地對身后的護衛示意。
“在此處往下挖?!?/p>
護衛們聞言立刻取下鐵鍬,行動起來。
起初挖出的都是干燥的黃土。
可當挖了約莫半丈深后,鏟出的泥土顏色陡然加深。
一名護衛驚喜地大喊:“駙馬爺!土是濕的!”
陸宸淡淡吩咐:“繼續挖?!?/p>
護衛們又往下挖了尺許,坑底的泥土中,開始有細微的水漬慢慢滲出,匯成一小灘渾濁的泥漿。
陸宸環顧四周,此處位于山麓斜坡,地勢足夠高。
從這里開鑿豎井,再挖掘地下暗渠,利用坡度,足以將水一直引到山丘外的田地里。
這里,正是坎兒井最理想的起點。
他站起身,開始沿著預想的路線往回走。
他要大致勘測出暗渠的走向,確保一路都有足夠的坡度,能讓水順利地流淌出去。
每隔一段距離,他便會停下來,在路旁的樹上或是石頭上,做好一個標記。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變得毒辣起來。
一行人完成了初步的勘測,開始返程。
剛走出山谷不遠,便看見前方一道煙塵滾滾而來,一騎快馬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馳。
那人離得近了,一眼便認出了陸宸,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他在陸宸身前勒住馬,氣喘吁吁地翻身下馬。
“可算是找到駙馬爺了!”
“小的剛去了別院,殿下說您天不見亮就去了北邊山里,小的便一路往這邊趕了過來。”
陸宸看著他著急忙慌的樣子,眉心微蹙。
“何事如此慌張?”
來人抹了把汗,臉上滿是焦急。
“駙馬爺,陳大人那邊出事了!讓您趕緊過去看看!”
陸宸心中一凜,立刻調轉馬頭。
“張猛,你們先回去,我自去看看?!?/p>
他雙腿一夾馬腹,坐下駿馬如離弦之箭,朝著城外田莊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股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愈發濃烈。
趙德柱這個老狐貍,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明面上不敢違抗,暗地里卻不知會使出何等陰損的招數。
塵土飛揚,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陸宸便趕到了陳實組織人手挖渠的河灣口。
還未靠近,便看見田埂上三三兩兩地聚著一群人。
他們或蹲或坐,一個個無精打采,手中的工具更是五花八門,有缺了口的鋤頭,有斷了柄的鐵鍬,甚至還有人拿著挖野菜的小鏟子。
幾個人聚在樹蔭底下,正唾沫橫飛地聊著天,不時發出一陣哄笑。
不遠處的溝渠里,只有寥寥數人,正慢吞吞地揮動著工具,與其說是在挖泥,倒不如說是在給土地搔癢。
陳實站在一旁,一張黝黑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顯然是氣到了極點。
他一看到陸宸,連忙快步迎了上來。
“駙馬爺,您可算來了!”
他指著那群懶散的民夫,氣得聲音都在發顫。
“下官一早就來此地,向附近的村民宣講新的灌溉之法,并準備組織人手開工。”
“可誰知,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趙大人才派了這些人過來?!?/p>
“他們一來,便嚷著餓了累了,干活更是……更是敷衍了事!”
陳實越說越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下官找人打聽過了,這些人里,有的是縣里有名的地痞無賴,還有幾個,是剛從大牢里放出來的!”
這哪里是派人來協助抗旱,分明是派了一群祖宗來添亂!
趙德柱算準了自己不敢得罪這些人,更不敢將他們怎么樣。
如此一來,抗旱之事必然毫無進展,屆時他便可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和駙馬爺的身上。
陸宸聽完,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徑直走到那群正在樹下閑聊的潑皮面前。
幾人見他過來,非但沒有半分收斂,反而用一種挑釁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其中一個剃著光頭的漢子,更是將嘴里的草根一吐,吊兒郎當地站了起來。
“喲,這位就是新來的駙馬爺吧?”
“怎么,是來瞧咱們兄弟干活的?”
陸宸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那光頭漢子的臉上。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