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爾蜷縮在房間的角落,房門禁閉。
通紅而干枯的眼睛陣陣刺痛。
她已經哭盡了。麻木了。
和平派的祭司知道,此刻再戳心的肺腑也沒有效果。只有讓她自己承受這一切,獨自挺過這一劫難。
‘下雪了唉…’
一陣意念微微的飄來。
卡羅爾呆呆的抬起頭,看向窗外。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與房間里的陰暗死沉完全不一。
陽光照進房間里的那一小片光方格,其中一個端角被一個內凹的圓代替。
一個與卡羅爾年齡相仿的,頭頂一蓬銀發,身穿不合身的大袍,瞪著大眼睛的男孩探出頭來。
他肉肉的圓臉與卡羅爾日漸消瘦的白臉形成強烈對比。他爬向窗邊,一個咕咚,滾了下來。
‘真的好冷…這房間…’ 男孩一邊傳遞到,一邊抱起手臂,開始哆嗦。
‘這房間里的雪真大…’
然而房間只是昏暗,并沒有下雪。
卡羅爾崩潰的內心沒辦法理解他的話。
男孩走到了卡羅爾面前,蹲了下來。
‘你見過雪嗎?’
…………
回應的是沉默的傳遞。
按理說男孩應該能讀到卡羅爾此時完全失神,沒有意識的精神狀態。但他似乎無視了。依舊自顧自的輕輕的飄出淡淡的想法。
與別的哲人不一樣。
男孩的心靈感應比起別的哲人那種直來直去的傳輸式的方式,他的就好像一層薄薄的霧氣,無聲地縈繞在周圍,給人一種輕柔,暖和的感覺。
雪…
哲人的城市在結界的保護下四季如春。而除了上次前往地獄拯救卡奧斯的那次就從來沒出過城區的卡羅爾更沒見過雪了。
‘你最想和誰去看雪呢?’
………
崩潰的卡羅爾沒注意到。男孩幾乎都是在“詢問”,這一在哲人種族里近乎滅絕的對傳方式…
最想…
和…
…………
房間開始飄落雪花…
封閉的墻壁瞬間敞開,風花雪月瞬間沖了進來。當那陣強風掠過卡羅爾鬢角的發絲后,隨之又轉變回了無風。
雪輕輕的落下。
卡羅爾撥開雪花,瞪大的雙眼猶如水晶般注視著前方。
幽蘭黛爾端坐在雪地上,背對著卡羅爾,銀白發亮的長發披散著,與地上的雪融合為一體。
卡羅爾不敢動。
她怕一動,姐姐就不見了。
‘卡羅爾…’
姐姐轉過頭,一臉慈祥的微笑著。
‘可以過來幫姐姐梳梳頭嗎?’
…………
“嗚………”
“哇啊啊……”
卡羅爾崩潰地哭著,淌著雪,一走一趴地撲向了幽蘭黛爾。
女祭轉身接住了撲過來的卡羅爾,小兔子就這樣趴在女祭的懷里大哭不止。
幽蘭黛爾輕輕的抱住了卡羅爾,她的銀發往前披散下來,就像一張簾子一樣,把趴在懷里的卡羅爾圍了起來。
“嗚哈啊哈啊……”
卡羅爾緊緊地貼住姐姐的胸口,這次,胸口非常完整,沒有被掏出大洞,卡羅爾的臉上也沒有粘上血液,而是卡羅爾決堤的眼淚。
伴隨著這脆弱的哭聲,雪花依舊靜靜的落下。
‘卡羅爾有好好活下去嗎?’女祭輕輕的《詢問》著。
‘嗯!卡羅爾好想姐姐…天天都在想…’
女祭笑了笑,從一旁埋著的雪里拿出一把冰晶做的梳子,輕輕地給卡羅爾梳著那頭藍色的長發。
冰涼的梳子微微掠過發隙,滑出發梢,女祭輕輕地拍著卡羅爾的頭,《哼唱》著歌謠。
“我的小雪花~”
“別落小淚花~”
“姐姐給你梳梳頭,別再哭泣啦~”
“哼哼哼~”
………
哭了很久…
卡羅爾委屈巴巴的樣子,開始玩弄著姐姐的銀發。
‘卡羅爾…’
女祭的感應就像雪花,開始輕輕的飛揚在周圍。
‘去找一個,新的人,可以依靠的人…’
‘不要!卡羅爾只要姐姐…’
卡羅爾把頭完全埋在姐姐的胸前,雙手緊緊揪著姐姐的衣服。
‘姐姐,沒辦法再陪伴卡羅爾了…’
卡羅爾不語,只是抓得更緊了。
‘他們會保護卡羅爾…把你照顧地好好的…’
‘再答應姐姐,向前看,尋找新的,值得托付的人…’
‘讓他,保護好你,好好的對你…’
………
雪開始揚了起來…
‘時間不多了,有點可惜,等不到卡羅爾給我梳頭了…’
幽蘭黛爾的身軀逐漸透明,像是要融入著舞動的雪花里一般。
‘不要,姐姐,不要!’卡羅爾哭著在心里吶喊道。她明顯感覺到姐姐胸口的溫度正在流失。
‘卡羅爾要勤梳頭哦,姐姐最喜歡,卡羅爾,柔順的頭發了吶………’
飛揚的雪花圍住了她倆。
如飛舞的花瓣一般飄零著。
幽蘭黛爾輕輕俯身,在卡羅爾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如雪花般輕柔的吻。
呼…………
滿天的雪花遮住了眼前的視野,這是一場無聲的道別。
……………
……………
卡羅爾蜷縮在男孩懷里,手里抓著那冰冷的冰梳,臉上的淚痕未干,身體也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顫抖,但極度的悲傷已然在夢境里流盡了。全身的疲憊開始不斷涌上來,眼皮也逐漸失重,卡羅爾發出清甜的呼吸聲,沉沉地在男孩懷里昏睡過去。
男孩低下頭,安靜地凝視著卡羅爾沉睡的側臉。他伸出手,指尖在卡羅爾的鼻尖處輕輕地感應著她的呼吸,雪花漸漸消融,隨著代替的,是男孩暖意的縈繞,溫暖的氣息讓卡羅爾睡夢中蹙起的眉頭稍稍舒展。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任由時間流淌。直到確認卡羅爾已經陷入深眠,他才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他即將完全站起時,一只小手無意識地抓住了他過長的袍角。
睡夢中的卡羅爾,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攥得很緊,嘴里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姐姐……”
男孩的動作頓住了。他低頭看著那只緊緊抓著自己衣角的小手,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那情緒消失得極快,快得仿佛是錯覺。最終,他沒有強行掙脫,而是重新坐了下來,調整了一個姿勢,讓她能抓得更舒適一些。
他望著窗外明媚的、與屋內悲傷氛圍格格不入的陽光,靜靜地坐在那里。
他成為了睡夢中的卡羅爾,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