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坐在那里,感受著袍角傳來的微弱拉力。窗外的陽光在地板上緩慢移動,從窗格的一端爬到另一端。
不知過了多久,卡羅爾的呼吸變得愈發平穩深沉。她抓著他袍角的手終于微微松開,滑落到地板上。
男孩低頭看著她。睡夢中的卡羅爾依然蜷縮著,像一只受驚后終于找到庇護所的小動物。他注意到她手中還緊緊攥著那把冰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極輕地動了動,伸手想將冰梳從她手中取出,免得硌著她。但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梳子的瞬間,梳身上的雪花紋路忽然泛起一絲微光,一股冰冷的刺痛感順著他的指尖蔓延開來。
他猛地縮回手,看著自己的指尖——那里凝結了一小片冰霜,正緩緩消融。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卡羅爾。這個女孩,比看上去要堅強得多。即使在睡夢中,她依然守護著這份最后的禮物。
起身,這次他沒有再停留。走到窗邊,他回頭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卡羅爾,然后像來時一樣靈活地翻出窗外,消失在明媚的日光里。
房間里重歸寂靜,只有卡羅爾平穩的呼吸聲,和那把冰梳上若隱若現的微光。
當傍晚的余暉斜照進房間時,卡羅爾才緩緩醒來。她睜開眼,有一瞬間的茫然,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手下意識地收緊,冰梳的涼意讓她徹底清醒。
她坐起身,環顧空蕩蕩的房間。那個銀發男孩已經不見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但手中真實的觸感,和額頭上仿佛還殘留著的、雪花般的輕吻,告訴她那不僅僅是一場夢。
她低頭看著冰梳,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精致的雪花紋路。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和平派的祭司。他們輕輕推開門,驚訝地發現卡羅爾沒有繼續蜷縮在角落,而是安靜地坐在床上。
‘卡羅爾,你……’一位祭司試探著傳遞來關切的意念。
卡羅爾抬起頭,藍色的眼眸中依然盛滿悲傷,但那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已經消散了。她輕輕點了點頭,用微弱但清晰的意念回應:
‘我餓了。’
這是一個簡單的信號,卻讓門外的祭司們驚喜交加。他們連忙去準備食物,留下卡羅爾獨自坐在漸漸昏暗的房間里。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握緊手中的冰梳,感受著那份冰涼漸漸被自己的體溫溫暖。
窗外,最后一絲陽光沉入地平線。夜晚降臨,但這一次,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恐懼。
因為她知道,明天終究會到來。而那個銀發男孩的身影,已經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痕跡。
…………
卡羅爾慢慢地塞著食物,咀嚼也慢吞吞的。
一旁的拉諾祭司作為卡羅爾新的監護人,正擔憂地看著卡羅爾的喪氣樣子。
一旁的仆從走了過來,向拉諾祭司傳遞到:‘強硬派的人希望卡羅爾去給卡奧斯念一封信。’
拉諾擺了擺手,回復到:‘卡羅爾剛剛有所緩和,不宜再有什么波動…’
正在咀嚼的卡羅爾停了下來。
明顯她也讀到了兩人的傳遞。
‘祭司哥哥…’
兩人轉眼看向發出傳遞到卡羅爾。
‘沒事的,卡羅爾可以…’
…………
拉諾祭司猶豫了片刻,但在卡羅爾堅持的目光下,最終還是妥協了。他關切地囑咐著卡羅爾,不行千萬別勉強,便帶著她穿過依舊殘留著修繕痕跡的長廊,前往卡奧斯所在的房間。
越是靠近,卡羅爾越能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令她不適的氣息。那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種…冰冷的、躁動不安的力量余波,與她自身冰雪力量的寧靜截然不同。
房門被推開。
房間比她的要簡陋許多,幾乎沒有多余的裝飾??▕W斯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背對著門口,站在窗邊。夕陽將他凌亂的紫發鍍上一層暗紅的光邊,他身上那層由冰霜凝結而成的冰絲衣在光線下泛著微光。僅僅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如同受傷孤狼般的警覺與疏離。
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似乎有些不舍,終于離開了那灑滿柔光的窗口。
剛轉過身,那雙血色的瞳孔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門口的卡羅爾,里面沒有任何兄妹重逢應有的情緒,只有一層厚厚的、化不開的冰。
卡羅爾被他看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她能感覺到,自己無法像讀取其他哲人那樣讀取到哥哥的任何思緒,他就像一塊絕對的堅冰,隔絕了一切。
對自己的哥哥,她與他真正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那次戰斗,哥哥那近乎狂暴的戰斗方式,與最后碎尸七塊的場景還刻在卡羅爾的內心…這讓她更加害怕了。
“你就是…卡奧斯哥哥?”她鼓起勇氣,用話語傳遞出問候,聲音顯得小心翼翼。
卡奧斯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目光從她蒼白的臉,滑到她微微發抖的手,最后定格在桌子上的那封信上。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絲極其細微的、混合著厭惡與抗拒的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未曾言明,卻讓敏感的卡羅爾捕捉到了那瞬間的氛圍凝滯。
“我不識字,感應也不熟練,所以請你來念信?!彼K于開口了,語氣平淡,像石頭砸在地上。
卡羅爾點了點頭,說道:“是…骷髏叔叔留給你的…”
卡奧斯雙目失神,似乎在發呆。但嘴里卻淡淡的念出一句:
“讀吧。”
“好…好?!笨_爾拿起桌子上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拆了開來。
“致…致我……親…親愛的……孩子…”
“他們…他們給你取了名字…叫…”
“叫卡奧斯…”
她停頓了一下,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卡奧斯一眼,他依舊望著窗外,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她鼓起勇氣,繼續用那斷斷續續、帶著怯懦和不確定的聲音念下去:
“你應該…與自己的…同胞們在一塊了?!?/p>
“你的…妹妹…你見到了嗎…”
每一個停頓,每一次氣音的顫抖,都清晰地反映出她內心的恐懼和壓力。
而卡奧斯,依舊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仿佛她念的不過是一些與他毫無關系的枯燥文字。夕陽最后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沒有一絲融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