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疑問再次涌來。
但此刻,上官撥弦肩頭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也開始襲來。
她必須立刻處理傷口。
她咬緊牙關,迅速拿出金瘡藥和干凈布條,自己動手清理、上藥、包扎。
整個過程疼得她冷汗直冒,嘴唇發白,但她卻一聲未吭。
處理完傷口,她將機關圖譜小心地重新卷好,藏于床下最隱蔽的暗格之中。
此物至關重要,絕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做完這一切,她才虛脫般地坐在床邊,感到一陣陣后怕和疲憊。
今夜太過兇險。
蕓香的武功和機敏遠超預期,自己差點就栽在她手里。
邱側妃的勢力,看來遠比表面看起來更加深不可測。
而暖閣的密道、神秘的“九竅玲瓏匣”圖譜……線索越來越多,但謎團也越來越大。
她看著窗外泛起的熹微晨光,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將圖譜研究透徹,并弄清邱側妃和蕓香的意圖。
然而,她肩上的傷……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極輕微的、熟悉的布谷鳥叫聲。
是蕭止焰!
他來了?
上官撥弦的心猛地一緊。
此刻,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她猶豫著,沒有立刻回應。
窗外的叫聲又響了一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上官撥弦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縫隙。
蕭止焰的身影立刻閃了進來,帶來清晨的寒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上官撥弦蒼白如紙的臉色、被鮮血浸透的肩頭衣衫,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和金瘡藥氣味。
他的臉色瞬間大變,一步跨到她面前,聲音因為急切和擔憂而顯得有些嘶啞:“撥弦!你怎么了?!誰傷的你?!”
他的手下意識地伸向她的肩膀,想要查看傷勢,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憤怒。
上官撥弦卻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蕭止焰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著她眼中那抹清晰的疏離和戒備,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痛蔓延開來。
“我沒事。一點小傷?!鄙瞎贀芟掖瓜卵酆煟曇羝届o得近乎冷漠。
“小傷?!”蕭止焰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帶著壓抑的怒火,“流了這么多血!這怎么可能沒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那個貨郎的事?他們找到你了?”
他的關心如此真切,那份焦急和心疼不像偽裝。
上官撥弦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但很快又被冰冷的理智壓了下去。
“不是?!彼龘u搖頭,依舊不肯多說,“只是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樹枝劃傷了?!?/p>
這個借口拙劣得連她自己都不信。
蕭止焰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邃而復雜,里面有痛心,有不解,還有一絲……受傷。
兩人之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久,蕭止焰才緩緩放下手,聲音低沉而沙啞:“撥弦……我知道你或許因為一些事……對我有了疑慮。我不問你為什么。我只想告訴你,無論發生什么,我絕不會傷害你。你的安危,于我重過一切。”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桌上。
“這是宮里最好的金瘡藥,效果比我之前給你的更好。還有……這是預防破傷風的丹藥,一并服下?!?/p>
他頓了頓,看著依舊沉默的上官撥弦,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p>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從窗戶躍出,消失在微亮的晨光中。
那背影,竟帶著幾分落寞和蕭索。
上官撥弦站在原地,看著桌上那兩瓶藥,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草草包扎的傷口,心中亂成一團。
他的關心是真的嗎?
他的落寞是真的嗎?
還是……這都是更高明的演技?
她走到桌邊,拿起那個小瓷瓶,握在掌心,瓷瓶還殘留著他身體的溫度。
這溫度,竟讓她感到一絲貪戀和……心酸。
她用力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蕓香逃脫,邱側妃很可能已經知道東西被搶,她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必須盡快行動起來!
她打開蕭止焰送來的金瘡藥,重新處理傷口。
藥粉效果果然極佳,清涼鎮痛。
然后,她服下丹藥,拿出那卷“九竅玲瓏匣”的機關圖譜,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始破解這復雜的謎題。
然而,就在她全神貫注于圖譜之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喧嘩聲!
“抓住她!”
“別讓她跑了!”
“在那邊!快!”
上官撥弦心中一凜,立刻將圖譜藏好,湊到窗邊向外望去。
只見幾個護衛正押著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丫鬟,粗暴地朝著后院柴房的方向拖去。
那個丫鬟掙扎著,哭喊著:“冤枉??!不是我!我真的沒有偷側妃娘娘的金簪!冤枉??!”
上官撥弦瞳孔驟縮——那個丫鬟,竟然是蕓香?!
蕓香被以偷盜金簪的罪名抓了起來?
上官撥弦瞬間明白了——這是邱側妃的棄車保帥之計!或者說,是苦肉計!
蕓香昨夜行動失敗,丟失了至關重要的機關圖譜,必定會引起邱側妃的震怒和懷疑。
為了自保,也為了掩蓋更深的目的,邱側妃立刻反手栽贓,將蕓香拋出來作為替罪羊。
既能解釋蕓香可能身上帶傷(抓捕時“反抗”所致),又能切斷可能指向自己的線索,還能順便清理掉一個可能已經不可靠的手下!
好狠毒利落的手段!
蕓香會被如何處置?
滅口?
還是暫時關押,另有用處?
上官撥弦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從蕓香口中套取關于邱側妃、“秋水”以及“九竅玲瓏匣”情報的機會!
但蕓香被關押在柴房,那里定然有人看守,如何接近?
她想到了一個人——蕭止焰。
以他萬年縣司法佐的身份,過問府中仆役偷盜之事,名正言順。
雖然侯府大概率會內部處理,但他若堅持介入,至少能獲得探視和問話的機會。
可是……自己剛剛才那般冷漠地拒絕了他的關心……
上官撥弦咬了咬唇,心中掙扎。
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個人的情緒。
她不能再孤軍奮戰了,至少,在利用官府身份這件事上,蕭止焰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她迅速寫了一張字條。
“蕓香被抓,偷盜系誣陷,恐遭滅口。此女關系重大,盼能介入問話。”
將其塞入了暗格。
這一次,她沒有等待太久。
午后,蕭止焰便再次來到了侯府,直接求見永寧侯,言辭懇切又略帶強硬地表示:既然貴府抓住了偷盜的婢女,按律應交由縣衙審訊定罪,侯府私設公堂恐有不妥,且近日府中怪事頻發,更需依法辦事,以正視聽。
永寧侯似乎不愿在這種小事上與官府糾纏,加之邱側妃也在旁“無奈”地表示“但憑侯爺和蕭大人處置”,便順水推舟,同意蕭止焰將蕓香帶回縣衙審訊。
上官撥弦在遠處看著蕭止焰指揮差役,將戴著鐐銬、面色慘白卻眼神倔強的蕓香押出侯府。
經過她身邊時,蕓香的目光似乎極其隱晦地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復雜難辨。
蕭止焰也看到了上官撥弦,他遠遠地對她幾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眼神深邃,仿佛在說“交給我”。
這一刻,上官撥弦心中五味雜陳。
入夜,蕭止焰通過暗格傳來了消息。
“蕓香收監,拒不承認偷盜,亦不吐露其他。然其傷勢(腿疾)似遭人為加重,已延醫診治。侯府派人施壓,要求盡快定罪結案。疑點甚多,正設法周旋。你可有具體欲問之事?”
上官撥弦立刻回復:“重點問其與邱側妃真實關系、‘秋水’含義、‘九竅玲瓏匣’之用途及下落、昨夜暖閣取物為誰效力??砂凳荆业戎洳⒎歉`賊,或有合作余地?!?/p>
她將球拋回給蕭止焰,既指明了方向,又保留了底線,沒有透露自己已拿到圖譜的事實。
接下來的兩日,侯府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
邱側妃稱病不出,望秋閣閉門謝客。
永寧侯則忙于朝務,對后院之事似乎無暇多顧。
上官撥弦肩傷未愈,便利用守靈的清靜,全力研究那卷“九竅玲瓏匣”的圖譜。
這機關鎖果然精妙絕倫,融合了陰陽五行、奇門遁甲、星象算學,破解難度極大。
她廢寢忘食,推演計算,進展緩慢。
期間,蕭止焰又傳來一次消息,語氣略顯沮喪:“蕓香嘴極嚴,用盡方法,只字不吐。然其聽到‘秋水’及‘九竅玲瓏匣’時,瞳孔收縮,反應劇烈,顯然知情。侯府催逼日緊,恐難久押。”
上官撥弦蹙眉。
蕓香比想象得更難對付。
而侯府(實為邱側妃)的不斷施壓,也說明她們急于滅口。
必須加快速度!
她將自己關在房內,更加專注地研究圖譜。
終于,在第三日凌晨,她結合師姐筆記上的殘缺提示和自身對機關術的深厚造詣,成功推算出了開啟“九竅玲瓏匣”的第一道關鍵密碼——需要按照特定順序,撥動外層圓盤上的天干地支符號!
然而,就在她為這一突破稍感振奮時,蕭止焰那邊卻傳來了一個壞消息。
蕓香在獄中,用磨尖的筷子刺喉自盡了!
消息傳來,上官撥弦手中的炭筆“啪”地一聲折斷!
自盡?!
這怎么可能?!
以蕓香那般堅韌心性,怎會輕易自盡?!
這分明是滅口!
是邱側妃勢力滲透了縣衙大牢,殺人滅口!
蕭止焰的字條上充滿了懊惱和憤怒:“守衛被調開片刻,送飯獄卒被買通……是我疏忽!竟讓她們得手!”
上官撥弦看著字條,沉默良久。
這一次,她似乎能感受到字里行間那份真實的挫敗和無力感。
這不像演戲。
如果這也是演技,那蕭止焰的心機未免太過可怕。
蕓香一死,這條線又斷了。
唯一的收獲,就是那卷來自暖閣密道的機關圖譜。
而上官撥弦并不知道的是,幾乎就在蕓香“自盡”的同時,望秋閣內,病弱的邱側妃正對著一面銅鏡,慢條斯理地梳著長發。
她的貼身嬤嬤低聲稟報:“娘娘,那邊都處理干凈了,蕓香那丫頭……不會再開口了?!?/p>
邱側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死了就好。辦事不力,還丟了東西,本就該死。”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只是,那晚搶走東西的人……查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