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的小隊長上前盤問柳氏和車夫。
柳氏早已嚇傻,語無倫次,車夫則一口咬定是遭遇了劫匪。
上官撥弦心知此地不宜久留,金吾衛的出現打亂了一切。
她必須立刻離開,否則等蕭止焰反應過來,帶人搜查這一帶,她就插翅難飛了。
她悄然退后,與仍在監視悲田院的阿箬匯合。
“姐姐,現在怎么辦?”阿箬看著被金吾衛圍住的柳氏,小聲問道。
“悲田院里的孩子……”上官撥弦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那些無辜孩童。
“我剛才又看了一眼,那些白衣人好像被外面的動靜嚇到了,暫時沒動靜了。”阿箬道,“不過守衛很嚴,我們兩個人救不了那么多……”
上官撥弦咬牙,是啊,寡不敵眾。
強行救人只會打草驚蛇,甚至可能害了那些孩子。
當務之急,是將羊皮冊子送出去,揭露驚天陰謀,才能從根本上鏟除這些魔窟!
“阿箬,你輕功好,能否幫我繼續盯著悲田院?主要是確保那些孩子暫時安全,留意進出的人員。我去想辦法送信!”上官撥弦快速做出決斷。
“好!姐姐你放心!”阿箬重重點頭。
兩人分頭行動。
上官撥弦最后看了一眼被金吾衛“保護”起來的柳氏,轉身消失在復雜的街巷陰影中。
秦嘯指定的聯絡點可能暴露了,不能去。
如今她能想到的、或許還能信任的、且有能力插手此等軍國大事的,只剩下一個人——那位曾與師姐上官撫琴有過婚約、一直在暗中調查真相的——岐國公世子,李瞻。
岐國公府是皇室宗親,地位尊崇,且與永寧侯府素來政見不合。
李瞻本人年少有為,掌管部分京城防務,若能取得他的信任,或有一線生機。
但如何見到李瞻?
她一個身份低微的婢女,如何能輕易見到國公世子?
只有一個辦法——冒險一試,利用師姐的關系!
她記得師姐曾提過,李瞻胸前佩戴的一枚家傳玉佩,形狀獨特,是相認的信物。
而師姐自己,也有一塊與之配對的玉玨。
上官撥弦摸了摸自己貼身收藏的一個小布包,里面正是師姐留下的那半塊玉玨。
這是師姐的遺物,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必須設法混入岐國公府附近,等待機會。
天色微明,宵禁解除,街面上漸漸有了行人。
上官撥弦易容成一個面容憔悴的賣花女,提著一籃略顯萎蔫的鮮花,在岐國公府所在的崇仁坊附近徘徊。
國公府門禁森嚴,她根本無法靠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心也越來越沉。
每耽擱一刻,南郊祭天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臨近午時,機會終于來了。
幾輛華麗的馬車在護衛的簇擁下,駛到岐國公府門前。
車上下來幾位衣著華貴的女眷,似乎是來府中做客的誥命夫人。
上官撥弦心一橫,趁著門房迎接女眷,護衛注意力分散的剎那,猛地從角落沖出,撲向中間那輛最華麗的馬車,高聲哭喊道:“夫人!夫人救命啊!奴婢有冤情要稟報世子爺!”
她這一下突如其來,頓時引起一片混亂!
“攔住她!”
“哪里來的瘋婆子!”
護衛們反應過來,厲聲呵斥,上前阻攔。
上官撥弦看似慌不擇路,實則巧妙地避開了護衛的擒拿,故意將手中的花籃打翻,花瓣撒了一地,同時將自己摔倒在地,衣袖“無意”中將貼身收藏的那半塊玉玨甩了出來,恰好落在馬車車輪旁顯眼的位置。
“放肆!”馬車簾子被掀開,一位面容威嚴、氣質雍容的中年美婦探出頭來,正是岐國公夫人。
她看到地上的混亂和那個哭喊的賣花女,眉頭緊蹙。
“夫人恕罪!小的立刻將這瘋婦趕走!”門房嚇得臉色發白。
就在這時,岐國公夫人的目光,被車輪旁那塊溫潤透亮、形狀獨特的玉玨吸引住了。
她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等等。”國公夫人出聲制止了護衛,目光銳利地看向地上“瑟瑟發抖”的上官撥弦,“你……那塊玉玨是哪里來的?”
上官撥弦抬起淚眼,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是……是奴婢家傳的……奴婢有天大的冤情,要面見世子爺!只有世子爺能為民女做主啊!”她故意含糊其辭,重點強調要見李瞻。
岐國公夫人盯著那玉玨,又深深看了上官撥弦一眼,沉吟片刻,對左右道:“將她帶進府中偏廳,好生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再去請世子過來一趟。”
“是!”護衛雖感疑惑,但不敢違逆。
上官撥弦心中暗喜,第一步成功了!
她被帶進國公府一間僻靜的偏廳,門外有護衛把守。
她安靜地坐著,內心卻如波濤翻滾。
約莫一炷香后,腳步聲響起。
門被推開,一位身著月白錦袍、劍眉星目、氣度沉穩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正是岐國公世子李瞻。
他目光如電,瞬間落在上官極弦身上,帶著審視和疑惑。
岐國公夫人跟在他身后,手中拿著那半塊玉玨。
“母親,何事如此緊急?”李瞻開口,聲音清朗,自帶一股威嚴。
“瞻兒,你看這個。”國公夫人將玉玨遞給他。
李瞻接過玉玨,只看了一眼,臉色驟然大變!
他猛地抬頭,目光死死盯住上官撥弦,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玉玨……你從何得來?!你究竟是誰?!”
上官撥弦站起身,迎著他銳利的目光,不再偽裝,緩緩撕下了臉上的簡易易容,露出本來的清麗面容,只是此刻布滿了疲憊與決絕。
“民女上官撥弦,上官撫琴之妹。”她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
“撫琴……的妹妹?”李瞻如遭雷擊,手中的玉玨幾乎握不住,他上前一步,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巨大的悲痛,“撫琴她……她真的……”
“師姐已遭不測。”上官撥弦強忍心中酸楚,語速飛快,“李世子,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師姐之死,牽扯一樁傾覆朝廷的驚天陰謀!‘玄蛇’與突厥勾結,意圖在南郊祭天之時作亂!證據在此!”
她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掏出那本羊皮冊子,雙手奉上:“所有陰謀細節、人員名單、爆破圖紙,盡在其中!請世子速速稟明圣上,阻止慘劇發生!”
李瞻接過冊子,快速翻看,越看臉色越是鐵青,額角青筋暴起!
尤其是看到那幾張圖紙和“龍脈樞機”、“侯府節點”等字樣時,他猛地合上冊子,眼中已是殺意凜然!
“好一個永寧侯!好一個‘玄蛇’!竟敢如此猖狂!”他咬牙切齒,隨即看向上官撥弦,眼神復雜無比,有感激,有愧疚,更有深深的擔憂,“上官姑娘,你……你冒險送來如此重要情報,李某……代朝廷,謝過姑娘!”
他深深一揖。
“世子不必多禮,撥弦只為替師姐討回公道,為國除奸!”上官撥弦側身避過。
“此事關系重大,我必須立刻入宮面圣!”李瞻當機立斷,“上官姑娘,你身份已暴露,侯府乃至突厥細作絕不會放過你!你暫且留在國公府,此處絕對安全!”
留在國公府?
上官撥弦微微蹙眉。
她還有事情要做,秦大哥還在外面,阿箬也在等她消息。
“世子,撥弦感激不盡。但我還有同伴在外接應,且還有一些私事未了……”
李瞻卻態度堅決:“不行!外面太危險!你現在出去,無異于送死!至于你的同伴,告訴我他們在何處,我立刻派人去接應!”
他的關心不似作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上官撥弦正在猶豫該如何說服他,偏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聲!
“世子!世子!不好了!”一名侍衛驚慌失措地沖進來,“萬年縣蕭止焰蕭大人帶著大隊人馬,包圍了國公府!說……說是有欽犯逃入了府中,要求進府搜查!”
蕭止焰?!
他竟然這么快就追來了?!
還直接包圍了國公府?!
上官撥弦和李瞻的臉色同時大變!
岐國公府,朱門高墻,此刻卻被萬年縣衙役與部分金吾衛混編的人馬圍得水泄不通。
火把獵獵,兵甲森然,空氣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蕭止焰一身官服,立于隊伍最前方,面色冷峻如寒鐵,目光銳利地直視著緊閉的國公府大門。
他腰間佩劍雖未出鞘,但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和周身散發出的凜冽氣勢,已足以讓周遭兵士屏息凝神。
“蕭大人!”岐國公府管家帶著幾分驚怒,站在門內高聲道,“此乃國公府邸,無圣旨或京兆府手令,豈容你說搜便搜!”
“你帶兵圍府,是何道理?!”
蕭止焰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不容置疑的官方威壓:“本官奉命追查突厥細作及刺殺朝廷命官之欽犯,有線報指認,兇犯已逃竄入貴府匿藏!”
“事關社稷安危,本官有權緊急處置!”
“若岐國公府執意阻攔,休怪本官依法用強!”
“開門!”
他竟直接扣上了“突厥細作”、“刺殺命官”、“欽犯”這幾頂天大的帽子!
語氣強硬,毫無轉圜余地!
府內,偏廳之中,上官撥弦與李瞻將門外的對峙聽得一清二楚。
上官撥弦面色發白,指尖冰涼。
蕭止焰果然追來了,而且如此迅疾,如此強勢!
他口中的“欽犯”,指的無疑就是她!
他真的要撕破臉皮,不惜與岐國公府正面沖突也要抓她回去?
他到底奉了誰的命令?
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決定?
李瞻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可怕。
他貴為國公世子,何時受過被區區一個萬年縣司法佐帶兵圍府的羞辱?
更何況,上官撥弦剛送來如此驚天密報,于國于民皆是大功一件,轉眼卻被誣為欽犯!
“好個蕭止焰!好大的狗膽!”李瞻怒極反笑,猛地站起身,“本世子倒要看看,他今日如何進我國公府拿人!”
“世子不可!”上官撥弦急忙勸阻,“蕭止焰既然敢來,必有倚仗。”
“此刻硬碰硬,正中下懷!”
“若沖突起來,他大可污蔑世子包庇欽犯,甚至趁機將冊子之事按下!”
“當務之急,是世子您必須立刻入宮面圣!”
李瞻聞言,強壓下怒火,冷靜下來。
上官撥弦說得對,此刻最重要的,是將冊子和陰謀稟告皇上。
只要圣旨一下,蕭止焰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你……”李瞻擔憂地看向上官撥弦。
他若一走,府中誰能護她周全?
蕭止焰若強行闖入……
上官撥弦看出他的顧慮,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絕:“世子放心,撥弦自有辦法周旋。”
“府中可有隱秘之處?我先躲藏起來。”
“只要撐到世子請來圣旨,便可無恙。”
李瞻沉吟片刻,快速道:“我書房內有一處暗格,極為隱蔽,你可暫避。”
“我讓心腹侍衛帶你前去。”
“我這就更衣,持祖父丹書鐵券,強行闖宮面圣!”
事不宜遲,李瞻立刻喚來兩名絕對忠誠的侍衛,低聲吩咐一番。
一名侍衛立刻帶著上官撥弦前往書房,另一名則去準備車馬儀仗。
上官撥弦跟著侍衛,穿過重重庭院,來到李瞻的書房。
書房布置典雅,藏書萬卷。
侍衛在書架后某處輕輕一按,一面書架悄然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僅容一人藏身的狹窄暗格。
“姑娘請在此暫避,無論外面有何動靜,切勿出聲。”侍衛低聲道。
上官撥弦點頭,閃身進入暗格。
書架在她身后緩緩合攏,嚴絲合縫,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跡。
暗格內一片漆黑,空氣流通,顯然設計精巧。
她剛藏好不久,就聽到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