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撥弦凝神細聽,那嗚咽聲確實像是孩童發出,但更加空洞、麻木,仿佛失去了靈魂。
她的心揪緊了!
那些孩子很可能就被關在那里!
但直覺也同時在瘋狂預警——那里是陷阱!
強烈的危險感如同實質的針刺,扎在她的皮膚上。
去,還是不去?
看著阿箬擔憂的眼神,想起那些可能正在遭受折磨的無辜孩童,上官撥弦眼中閃過決絕。
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
“阿箬,你跟在我身后,隨時準備用你的蠱蟲,但不要輕易暴露。”上官撥弦低聲吩咐,同時從懷中取出幾種藥粉,撒在自己和阿箬的衣角袖口,這些藥粉能一定程度上干擾獵犬的追蹤和掩蓋自身氣息。
兩人借著殘破的棧道和廢棄貨物的掩護,如同兩只靈巧的貍貓,悄無聲息地向著那座巨大的倉庫潛去。
越靠近倉庫,那藥味和嗚咽聲就越發清晰。
倉庫大門緊閉,但側面有一扇小窗破損了,露出黑洞洞的內里。
上官撥弦示意阿箬警戒,自己則貼近窗口,向內望去。
倉庫內部空間極大,卻只點著幾盞昏暗的油燈。
借著微弱的光線,她看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數十個年紀不一、但最大不超過十歲的孩童,如同牲口般被關在一個個狹小的鐵籠里!
他們個個面色青白,眼神呆滯空洞,很多孩子身上還有明顯的針孔和潰爛的傷口,那麻木的嗚咽聲正是從他們口中發出。
而在倉庫中央,擺放著幾個巨大的、正在咕嘟冒泡的藥桶,濃烈刺鼻的藥味正是從這里散發出來。
幾個穿著白色罩袍、面戴鳥嘴面具的人(正是悲田院見過的邪師!)正忙碌著,有的在往藥桶里添加各種奇怪的藥材,有的則用長柄勺從桶里舀出墨綠色的、粘稠的藥汁,強行灌入籠中孩童的口中!
孩童被灌藥后,發出痛苦的痙攣,眼中那點微弱的光彩也迅速湮滅,變得如同提線木偶般更加呆滯。
他們在用這些孩子試藥!
煉制某種邪惡的東西!
上官撥弦怒火中燒,幾乎要控制不住沖進去!
但她的理智強行壓下了沖動。
對方人數不明,且有備而來,硬闖不僅救不了人,自己也會搭進去。
她強迫自己冷靜觀察,尋找破綻。
很快,她發現那些白袍邪師在灌藥時,會避開幾個標注著特殊符號的籠子。
那幾個籠子里的孩子,看起來似乎更加“珍貴”,雖然同樣萎靡,但身上相對干凈,沒有明顯的傷口。
其中一個籠子里,赫然關著一個穿著雖然臟破、但料子明顯不俗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年紀。
他的眼神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完全空洞,還殘留著一絲驚恐和倔強。
“圣童”?
上官撥弦想起了阿箬偷聽到的詞語。
難道這幾個孩子,就是所謂的“圣童”,是進行某種核心邪術儀式的關鍵?
她還注意到,在倉庫最里面,似乎還有一道小門,不時有白袍人進出,里面隱約傳來金屬碰撞和機關運轉的聲音。
那里……可能藏著更大的秘密!
或許是控制“陰兵”的樞紐?
還是煉制最終邪藥的地方?
必須想辦法進去看看!
就在上官撥弦苦思潛入之策時,倉庫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
她連忙縮回陰影中。
大門被打開,幾個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竟然是一個穿著五品官服、大腹便便的官員——正是昨晚在悲田院與柳氏(三姑娘)會面的那個陰森老者!
而他身邊,跟著兩名氣息沉穩、太陽穴高鼓的護衛,一看就是高手。
“王監正,‘圣露’煉制得如何了?”官員聲音尖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一名白袍邪師連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稟孫大人,進展順利。”
“再有三日,‘圣露’便可大成。”
“只是……‘圣童’的精血消耗比預想要大,尤其是那個‘庚金’命格的,恐怕……撐不到祭典之時了。”
他指的,正是那個眼神還帶著倔強的小男孩。
孫大人冷哼一聲:“撐不到也得撐!”
“‘庚金’圣童是啟動‘樞機’的關鍵,不容有失!”
“加大藥量,吊住他的命!”
“若是誤了‘谷雨’大計,你們誰都擔待不起!”
“是是是……”王監正連連擦汗。
孫大人又巡視了一圈,目光掃過那些麻木的孩童,如同看著一堆貨物,毫無憐憫之色。
他走到那道小門前,低聲對守衛吩咐了幾句,便帶著護衛離開了倉庫。
大門重新關上。
上官撥弦在窗外,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寒意更甚。
“圣露”、“樞機”、“谷雨大計”、“祭典”……這些詞語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更加清晰而可怕的陰謀!
他們要用這些孩童的精血,煉制所謂的“圣露”,用于在“谷雨”那天的祭典上,啟動某個“樞機”(很可能就是羊皮冊上提到的“龍脈樞機”)!
這簡直喪盡天良!
必須阻止他們!
必須在三天之內!
她仔細觀察著倉庫的守衛和巡邏規律,心中漸漸有了一個冒險的計劃——利用阿箬的蠱蟲制造混亂,然后趁機潛入那道小門!
然而,就在她準備和阿箬商量細節時,異變再生!
碼頭遠處的河面上,突然亮起了數盞巨大的燈籠!
燈光下,隱約可見幾艘中型貨船的輪廓,正在緩緩向碼頭靠攏!
船上人影幢幢,似乎裝載著重物。
是“玄蛇”的人!
他們要在今夜轉移這些孩童和“圣露”嗎?
上官撥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讓他們上船運走,再想追蹤就難如登天了!
計劃必須提前!
她猛地看向阿箬,正要開口——
“唔!”
一聲極輕微的悶哼從身后傳來!
上官撥弦駭然回頭,只見阿箬不知何時已軟倒在地,一個高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站在她身后,手中似乎拿著什么帕子。
而另一個黑影,正悄無聲息地向上官撥弦撲來,速度快得驚人!
被發現了!
上官撥弦反應極快,足下一點,身形向后急退,同時手中銀針迸射而出!
那黑影似乎對她的手段頗為熟悉,身形詭異地一扭,竟避開了大部分銀針,只有一枚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帶起一縷血絲。
借著微光,上官撥弦看清了來人的半張臉——輪廓冷硬,眼神銳利如鷹隼!
竟然是那個戲班里的武生!
他果然也是“玄蛇”的人!
武生一擊不中,毫不停留,再次揉身撲上,掌風凌厲,直取上官撥弦要害!
他的武功路數剛猛狠辣,與中原武功大相徑庭,更像是……突厥的搏擊術!
上官撥弦內力不及對方深厚,只能憑借精妙的身法和暗器周旋,但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而阿箬昏迷,倉庫內的守衛也被驚動,嘈雜的腳步聲正朝著這邊趕來!
前有強敵,后有追兵,陷入絕境!
眼看武生一記重掌就要拍在她的胸口,上官撥弦甚至能感受到那凌厲的掌風——
千鈞一發之際!
“鐺!”
一道雪亮的劍光,如同天外飛仙,從斜刺里驟然出現,精準地格開了武生的致命一掌!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
一道挺拔的身影擋在了上官撥弦身前,手持長劍,衣袂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逆著倉庫窗口透出的微光,上官撥弦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和劍勢……
蕭止焰?!
他又來了?!
劍光如水,寒意森然。
蕭止焰的背影挺拔如松,將上官撥弦牢牢護在身后。
他手中的長劍并非衙門制式佩刀,而是一柄劍身狹長、隱現云紋的利器。
此刻正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顯非凡品。
那突厥武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劍逼退數步,穩住身形。
面具下的眼神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蕭止焰。
他用生硬的漢語嘶聲道:“又是你!官府走狗,屢壞我主大事!”
蕭止焰并不答話,只是手腕一抖,劍尖遙指武生。
周身氣勢凜冽,與平日溫潤模樣判若兩人。
他微微側頭,對身后的上官撥弦低喝。
聲音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走!帶那苗女從西面斷墻缺口走!快!”
上官撥弦一愣。
他讓她走?
還指明了逃生路線?
他到底是來抓她的,還是來救她的?
此刻形勢危急,容不得她細想。
倉庫內的守衛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河面上的船只也正在靠岸。
再猶豫下去,三人都會被困死在此地!
“你……”上官撥弦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走!”蕭止焰厲聲重復,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絲罕見的焦灼,“他們的目標是你們!我自有脫身之法!”
話音未落,那突厥武生已怒吼一聲,再次撲上。
手中多了一對奇形彎刀,刀光如匹練,卷向蕭止焰!
與此同時,倉庫大門被轟然撞開。
七八名手持利刃的白袍邪師和護衛沖了出來!
蕭止焰長劍揮灑,化作一團光幕。
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擋住了武生和數名護衛的圍攻!
劍法之精妙,內力之深厚,遠超上官撥弦想象!
他且戰且退,顯然是在為她們爭取時間!
上官撥弦不再猶豫,一咬牙,俯身抱起昏迷的阿箬。
阿箬身材嬌小,并不算重。
她按照蕭止焰所指的方向,朝著碼頭西側那片坍塌的斷墻處疾奔而去!
身后金鐵交鳴之聲、怒吼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她不敢回頭,拼命奔跑。
心臟像是要跳出胸腔。
快到斷墻時,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火光搖曳中,蕭止焰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劍光過處,必有人倒下。
但那突厥武生實在厲害,雙刀詭異狠辣,加之人數眾多。
蕭止焰的衣袖已被劃破數處,滲出血跡,顯然也受了傷。
他為何要如此拼命?
為了她這個“欽犯”?
上官撥弦心中劇震。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酸澀、疑惑、還有一絲……不該有的擔憂。
她猛地轉過頭,不再去看。
抱著阿箬,奮力從斷墻的缺口處鉆了出去。
缺口外是泥泩的河灘和茂密的蘆葦蕩。
上官撥弦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進蘆葦叢。
直到確認暫時安全,才將阿箬放下,急忙檢查她的狀況。
阿箬只是被迷藥捂暈,并無大礙。
上官撥弦取出清心解毒的藥丸給她服下。
又用銀針刺其人中。
片刻后,阿箬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迷茫地眨著眼睛:“姐姐……我……我怎么睡著了?”
“我們被襲擊了。”上官撥弦簡短解釋。
警惕地聽著碼頭方向的動靜。
打斗聲似乎正在向河面轉移。
還夾雜著船只起錨的號子聲。
“那個官兒呢?”阿箬想起昏迷前的情景,急忙問道。
上官撥弦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將阿箬扶到一處更隱蔽的蘆葦深處藏好。
低聲道:“你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出聲。”
“我回去看看情況。”
“姐姐!太危險了!”阿箬抓住她的衣袖。
“我必須去。”上官撥弦目光堅定。
“有些事,我必須弄清楚。”
無論是為了那些孩子,還是為了……那個此刻正在為她浴血奮戰的男人。
她安頓好阿箬。
再次悄無聲息地潛回斷墻附近。
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察。
碼頭上的情景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那幾艘貨船已經靠岸。
船上放下跳板。
數十名身手矯健、黑衣蒙面的漢子正蜂擁而下。
與原本倉庫的守衛匯合。
將一個人團團圍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