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蕭止焰!
他此刻已是渾身浴血。
左肩一道傷口深可見骨。
持劍的右手也在微微顫抖,顯然到了強弩之末。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
眼神冰冷如刀,掃視著周圍越來越多的敵人。
而那突厥武生,正站在跳板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冷笑道:“蕭止焰,你已是甕中之鱉!”
“識相的,交出那個丫頭和苗女,或許還能留個全尸!”
蕭止焰啐出一口血沫。
聲音沙啞卻帶著嘲諷:“爾等蠻夷,也配談條件?”
“找死!”武生大怒,一揮手,“拿下他!要活的!”
黑衣人們一擁而上!
眼看蕭止焰就要被淹沒在人潮之中——
突然!
碼頭周圍的黑暗中,毫無征兆地亮起了無數火把!
將整個碼頭照得如同白晝!
緊接著,如同神兵天降。
大批身著禁軍服飾、甲胄鮮明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涌出。
弓弩上弦,刀槍出鞘。
瞬間反將那些黑衣人和白袍邪師包圍了起來!
為首一員將領,手持長槍,聲如洪鐘:“奉圣諭!剿滅亂黨!放下兵器者免死!”
是朝廷的兵馬!
他們終于來了!
上官撥弦心中狂喜!
是李瞻!
一定是李瞻成功面圣,請來了救兵!
碼頭上的黑衣人和邪師們頓時陣腳大亂,驚恐萬分。
那突厥武生又驚又怒。
指著蕭止焰吼道:“他是內應!殺了他!”
然而,禁軍將領根本不理。
長槍一揮:“放箭!”
嗖嗖嗖——
箭如飛蝗,瞬間射倒了一大片黑衣人!
混戰瞬間爆發!
禁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很快便占據了絕對上風。
上官撥弦的目光,卻死死盯在混亂戰場中的蕭止焰身上。
在禁軍出現的那一刻。
他仿佛松了口氣,身體晃了晃,用劍拄地才勉強站穩。
幾個禁軍士兵迅速沖到他身邊,將他保護起來。
并似乎要帶他離開戰場。
他沒有反抗,甚至配合地跟著士兵移動。
他……真的是內應?
是朝廷安插在“玄蛇”內部的臥底?
所以他才一次次“巧合”地出現。
一次次在關鍵時刻幫她?
所以他才會有那特殊的火焰。
才會熟悉突厥高手的路數?
所以他那晚在國公府外發現的差役尸體。
或許真的是滅口。
是為了保護他的身份不被暴露?
所有的疑點,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上官撥弦的心臟砰砰直跳。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是釋然?
是愧疚?
還是……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欣喜?
她看到他似乎朝她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眼神疲憊,卻仿佛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安撫?
然后,他便被禁軍士兵簇擁著,消失在混亂的戰局之外。
戰斗很快結束。
大部分黑衣人和邪師被當場格殺或俘虜。
少數跳河逃生者也被禁軍弓弩射殺。
倉庫被徹底控制。
那些可憐的孩童終于得救。
被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帶出。
上官撥弦看著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陰謀似乎被挫敗了。
孩子們得救了。
可是……柳氏(三姑娘)和那個孫大人并不在其中。
顯然提前逃走了。
而且,“圣露”和“樞機”的秘密,是否已經被轉移?
她正思索間,一隊禁軍士兵朝著她藏身的蘆葦叢搜索過來。
上官撥弦猶豫了一下,主動走了出來。
“什么人?!”士兵們立刻警惕地舉起兵器。
“民女上官撥弦,是……是岐國公世子李瞻的朋友。”
“也是此次揭發陰謀的證人。”上官撥弦朗聲道。
士兵們面面相覷,顯然接到過相關指令。
一名軍官上前,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態度客氣了些:“原來是上官姑娘。”
“世子爺有令,若找到姑娘,務必請姑娘隨我等回營,有要事相商。”
上官撥弦點點頭,回頭招呼阿箬出來。
阿箬看到這么多官兵,有些害怕,緊緊挨著上官撥弦。
上官撥弦跟著禁軍,離開了這片充滿血腥和罪惡的碼頭。
臨走前,她最后望了一眼蕭止焰消失的方向。
心中默默道:無論你是蕭止焰,還是別的什么人。
這份救命之恩,我記下了。
但愿……你不是另一個騙局。
禁軍臨時營地設在不遠處一座征用的宅院里。
李瞻果然已經在帳中等候。
他看上去一夜未眠,眼中布滿血絲。
但精神卻十分振奮。
“上官姑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見到上官撥弦安然無恙,李瞻明顯松了口氣。
隨即又急切地問道:“碼頭情況如何?蕭止焰呢?”
上官撥弦將碼頭發生的一切,詳細說了一遍。
包括蕭止焰浴血奮戰、最后被禁軍接應離開的情形。
但隱去了自己對他身份的猜測。
李瞻聽完,長嘆一聲,眼神復雜:“果然是他……辛苦他了。”
“世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蕭止焰他……”上官撥弦忍不住問道。
李瞻屏退左右,壓低聲音道:“事到如今,也不瞞你了。”
“蕭止焰,乃是陛下早年秘密安插在突厥王庭的暗樁,代號‘孤鷹’。”
“他潛伏多年,功勛卓著。”
“此次回京,正是為了調查‘玄蛇’與突厥勾結一事。”
“他的身份乃絕密,連我也只是昨夜面圣時方才知曉。”
“之前種種誤會,皆因機密所限,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姑娘見諒。”
孤鷹……暗樁……
真相大白!
上官撥弦只覺得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釋然。
原來如此……
原來他所有的“可疑”。
所有的“巧合”。
背后都藏著如此沉重的使命和犧牲!
自己竟然還一直懷疑他……
想起之前對他的冷言冷語和戒備疏離。
上官撥弦不禁感到一絲愧疚。
“那他……他的傷嚴重嗎?”她輕聲問道。
“軍醫已經看過了,多是皮外傷,但失血過多,需要靜養。”李瞻道。
“陛下已有旨意,待他傷勢稍穩,便召他入宮,另有重任。”
上官撥弦點點頭,心中稍安。
“上官姑娘,此次你居功至偉!”李瞻正色道。
“若非你冒死送來冊子,又牽出悲田院、碼頭這一連串線索。”
“朝廷也無法如此迅速采取行動,粉碎這場驚天陰謀!”
“撥弦不敢居功,只為師姐報仇,為國除奸。”上官撥弦謙遜道。
隨即想起關鍵問題,“世子,那些孩童……”
“放心吧,孩子們都已妥善安置,太醫正在為他們診治。”
“至于首惡孫廷芳(孫大人)和那個‘三姑娘’,已然潛逃。”
“但陛下已下令海捕文書,全國通緝,他們跑不了多遠!”李瞻語氣鏗鏘。
“那……‘圣露’和‘樞機’……”上官撥弦最擔心的還是這個。
李瞻的臉色凝重起來。
“根據蕭止焰之前傳回的情報和現場搜查來看。”
“‘圣露’應是某種用以操控‘陰兵’的媒介。”
“而‘樞機’……恐怕與南郊祭壇下的龍脈有關。”
“孫廷芳等人雖逃,但核心器物未必能輕易轉移。”
“陛下已命工部秘密勘察祭壇。”
“務必在祭天大典前,排除所有隱患!”
看來朝廷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信息,并開始行動。
上官撥弦稍稍放心。
“上官姑娘,你連日奔波,受驚了。”
“先在營中好生歇息,待此間事了,我必奏明陛下,為你請功!”李瞻關切道。
上官撥弦確實感到身心俱疲。
但她還有一事放不下。
“世子,撥弦想……想去看看蕭大人,當面道謝。”她鼓起勇氣說道。
無論出于何種理由,蕭止焰數次救命之恩,她必須親自感謝。
李瞻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應該的。”
“他就在隔壁院落靜養,我讓人帶你過去。”
“不過,他傷勢不輕,需要休息,姑娘莫要打擾太久。”
“撥弦明白。”
一名侍衛引領著上官撥弦,來到相鄰的一處清凈小院。
院內藥香彌漫。
一間廂房外有士兵守衛。
侍衛通報后,上官撥弦輕輕推門而入。
房間內點著安神香。
蕭止焰半靠在床榻上。
臉色蒼白,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閉目養神。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
四目相對。
沒有了往日的試探、偽裝和猜疑。
此刻的目光,坦誠而復雜。
上官撥弦走到床前。
看著他那張因失血而憔悴卻依舊俊朗的臉。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最終只化作深深一福:
“蕭……蕭大人,救命之恩,撥弦……沒齒難忘。”
蕭止焰看著她。
蒼白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極淡的、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的弧度。
聲音有些虛弱:
“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他頓了頓。
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
輕聲補充了一句,仿佛帶著某種如釋重負的嘆息:
“撥弦,你……沒事就好。”
蕭止焰的聲音很輕,帶著傷后的虛弱,卻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上官撥弦的心尖。
那里面蘊含的擔憂和難以言喻的關切,讓她鼻尖微微一酸。
所有的猜忌、防備、冰冷的試探,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聲的潮水,悄然退去。
留下的是一片被月光洗滌過的沙灘,清晰而柔軟。
“我……”上官撥弦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哽咽。
她連忙低下頭,掩飾瞬間的失態,“多謝大人掛念。”
蕭止焰靜靜地看著她低垂的眼睫,沒有再說什么。
房間里一時間只剩下安神香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以及彼此間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一種微妙而安寧的氣氛在空氣中流淌。
驅散了連日來的血腥和陰謀帶來的壓抑。
良久,上官撥弦才重新抬起頭,目光已恢復清明,帶著探詢:“大人的傷……軍醫怎么說?”
她又稱呼“大人”?
為什么不稱呼“止焰”?
“無礙,靜養些時日便好。”蕭止焰淡淡道。
似乎不愿多談自己的傷勢。
轉而問道,“外面情況如何?李世子可曾安排妥當?”
上官撥弦將碼頭后續的清理、孩童的安置、以及朝廷已下令海捕孫廷芳和柳氏等情況簡要說了。
蕭止焰仔細聽著,微微頷首:“陛下圣明,行動迅捷。”
“只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凝重起來,“孫廷芳老奸巨猾,柳氏(三姑娘)身份詭秘,恐怕不會輕易就范。”
“‘圣露’與‘樞機’之下落,仍是心腹大患。”
他的擔憂與上官撥弦不謀而合。
“大人可知,‘樞機’究竟是何物?當真與南郊祭壇下的龍脈有關?”上官撥弦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