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蓮蓉被她這模樣嚇了一跳。
沈清辭盯著水盆,對著自己搓得發紅的雙手發怔,仿佛還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
方才謝云渡情動時靠近的模樣又在眼前閃現。
他當時低頭……
莫非真想吻她?
“您這是怎么了?”蓮蓉憂心忡忡地問,“侯爺方才離開時臉色難看極了……”
沈清辭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才發現衣襟不知何時散開,露出一片雪白肌膚與粉色小衣系帶。
她驚呼一聲捂住胸口:“快去備水,我要沐浴!”
……
浸在溫熱的水中,沈清辭試圖洗去所有煩擾。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肌膚,腦海中卻反復浮現謝云渡失控的模樣。
她猛地搖頭,將臉埋進水里。
還好她聰明。
趁著蓮蓉他們恰好來找謝云渡,她瞅準了時機往謝云渡身上撲,這才逼得他沒招了,同意了和離。
也罷,雖然不是什么很光明的手段,但至少讓謝云渡松了口風。
雖未立即答應和離,但聽著他的條件,只要安心在侯府里待上三個月,就能離開了。
不過,她才沒那么老實。
既然已經知道謝云渡最怕什么了,她當然要趁著這幾個月好好搞事情,把侯府鬧個雞飛狗跳,讓他不得不早點讓她收拾包袱滾蛋。
三四月的天,微風習習,走在路上的謝云渡卻依舊覺得渾身燥熱難當。
那股莫名的熱氣纏在骨子里,遲遲未散。
他猛地頓住腳步,頭也未回:“還跟著我做什么?”
春桃自出了院子便一直忐忑不安。
原以為主子是答應了去看林姨娘,誰知他根本沒往薔薇院去,反而拐向了書房的方向。
她本想開口問一句,可謝云渡臉色沉得駭人,加之她又是頭一回見主子這般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一路,她走得煎熬無比。
“奴、奴婢……”春桃絞著手指,聲音發顫,“是想請侯爺去趟薔薇院……林姨娘她、她身子不適,侯爺您……”
話未說完,謝云渡一個冷眼掃來,驚得她雙腿發軟,險些跪倒。
恰在此時,長舟疾步趕來,一見這情形,立刻朝春桃擺了擺手。
春桃如蒙大赦,匆匆行了個禮,便逃也似地轉身跑了。
“侯爺……”
長舟走近了,才借著日光看清謝云渡的模樣,他猛然驚呼,脫口而出“誰這么大膽,敢把您作成這樣……?”
謝云渡衣襟微亂,呼吸似乎比平日急促,頸側甚至有一道細微的抓痕。
他一個冷眼掃來,長舟瞬間噤聲,冷汗涔涔。
“什么事?”謝云渡的聲音比往常更低啞幾分。
“……沒、沒什么。”
長舟垂首,不敢直視,話一出口才驚覺失言,慌忙改口:“有、有事!是……靖王府那位來了。”
“他來做什么?”謝云渡眉心微蹙。
“屬下不知。”
謝云渡不再看他,只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壓抑的燥意:“去備水。”
備水??
長舟猛地想起方才夫人來找過侯爺,二人不知說了什么,侯爺回來便是這副模樣。
大白天的,衣襟微亂,氣息不穩,頸側甚至隱約有道紅痕……眼下又要備水……
難道兩人已經……圓房了?
“愣著做什么?是想滾出侯府去乞討嗎?”
謝云渡周身寒氣驟升,長舟驀然間冷汗淋漓,忙擺手道:“屬下這就去!這就去!”
……
浴房內,水汽氤氳。
謝云渡將自己浸入溫水中,卻依然無法驅散心頭那股莫名的滯悶與躁動。
他靠在浴桶邊沿,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沈清辭方才那雙倔強的桃花眼。
……那雙他曾以為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迷霧。
從前的沈清辭,溫順得像一具精心雕琢的人偶。
她的喜怒哀樂都系于他一身,隨他喜而喜,因他憂而憂。
一言一行都恪守著“完美妻子”的模板,像一株依附他生長的菟絲花,乖巧得令人乏味。
她在他面前晃了這么多年,卻總讓人記不住。
他幾乎能預判她下一句會說什么,下一刻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永遠是恰到好處的溫柔,永遠是不越雷池半步的恭順。
這種一成不變的順從,像一潭死水,讓他從心底生出厭煩。
可今日的她,竟像是被注入了靈魂的人偶,突然活了過來。
她竟敢直視著他,條理清晰地質問他、控訴他,甚至直言要“和離”。
那眼神里不再是一成不變的仰慕與癡迷,而是交織著失望憤怒,以及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尤其是最后那帶著試探,甚至隱含著一絲嘲諷的反問……
這個女人就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突然被投入巨石,激起了滔天浪花。
“沈清辭……”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水面,漾開一圈圈漣漪。
另一邊。
沈清辭沐浴完畢,換上一身干凈衣裳,只覺得渾身舒爽,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剛從屏風后轉出,目光瞥見換下的衣物上,正安靜地躺著一封信。
那是她今早寫好,卻未能派上用場的休書。
這東西,還是先留著為好,萬一……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再說這三個月,只要她加把勁,定然可以讓謝云渡見識見識她的厲害,待他受不了她的時候,她便瀟灑地掏出這封休書,狠狠甩在他臉上!
然后雙手叉腰,指著謝云渡的鼻子盡情嘲笑:“受不了了吧?受不了就趕緊簽字畫押,恭送老娘出府!”
一想到謝云渡臉色鐵青、跪地求饒的模樣,沈清辭忍不住嘴角上揚,連帶著心情都輕快了幾分。
她將它拿起,走到床邊,手剛把信塞進枕下,又覺不妥。
太顯眼了,萬一被心細的蓮蓉整理床鋪時翻到,可就壞事了。
她取出休書,轉身走向衣柜,正準備將它藏進衣物最底層,窗外卻猝不及防地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沈清辭動作一頓,警惕地望向窗外。
白日清朗,院落里空無一人,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方才,似乎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是錯覺嗎?
她定了定神,繼續手上的動作。
就在這時,外面再次傳來一聲輕響,比剛才更為清晰。
她回過神來,繼續藏休書,此時外面又傳來一陣輕響,這次比第一次明顯多了。
沈清辭心口一緊,慌忙將休書胡亂塞進衣柜最底層的衣物里,迅速關好柜門。
她先是湊到窗邊仔細看了看,依舊一無所獲,索性推開房門,走到院落中。
“誰在那兒?”她壓低聲音問道,帶著試探,“是蓮蓉嗎?”
方才她得意忘形,笑聲恐怕不小,難道是被蓮蓉偷偷瞧見了?
可沐浴前,她分明不習慣有人伺候,特意將蓮蓉支開了呀……
正當她疑惑之際,頭頂的樹冠忽然簌簌作響。
沈清辭猛地抬頭,驀然間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