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能清晰地聽到自己不均勻的呼吸和打鼓的心跳聲。
半晌。
“沒有沒有!”沈清辭受夠了,狠狠閉眼,轉身走到離對方起碼有了兩米距離才停住。
狗男人,是想用美色逼迫她嗎?離得這么近到底想干嘛!
沈清辭穩了穩心神才再次開口:“你就說,同不同意就好了!”
“阿辭,你若是真這么想和離,方才又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沈清辭轉頭看他,一臉不解,“什么眼神?”
“想把我吃了的眼神。”謝云渡聲音平靜,眼底沒了一開始的溫和,多了一絲冰冷。
那眼神好像在說,鬧鬧就夠了,任性的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
“?”
沈清辭猛得老臉一紅,噎了半天,才道,“我沒有,你想太多了!廢話少說,現在就去寫和離書吧!”
她說完,也不等謝云渡回答,徑直朝著書案的方向走去,素手執墨條在硯臺間急促轉動,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什么嘛,竟然看出來她進門時發呆的想法?
哼,誰要吃了他!她不過是在欣賞自己的紙片人罷了!
再說,她還沒活夠呢,喜歡他?不是找死呢嘛……
少女俯首研墨的背影透著前所未有的堅決。
看著這一幕,謝云渡眉頭漸漸深下去,對方似乎真的毫無猶豫,沒有一絲停留,就連方才的試探,她也一一避開了。
這還是沈清辭嗎?
那個怯懦、看到他就會臉紅的少女,每次在他碰碰她衣角的一瞬,都會高興好幾天。
進門那會瞧見她發呆癡迷的眼神,他還在想她方才說的,做的,都是為了氣他。
任性也只是想要留他圓房的手段罷了。
他壓住了厭惡,主動靠近她,卻看不到她眼里有“想要”兩個字。
謝云渡神色倏然冷如寒冰,朝著正在認真研磨的沈清辭走去。
沈清辭覺得手里的墨研得差不多了,剛要停下,便聽到那穩當的腳步聲在她身后很近的距離戛然而止,握著墨條的手微微一顫。
這氣場不對,安靜,卻透著詭異。
她很敏感的察覺到了謝云渡的不對勁。
下一秒,寒冰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到底是誰?”
屋內安靜,可聞針落。
對方是發現她的可疑了?
沈清辭死死壓住顫抖的動作,緩慢回過身子,便看到臉色發沉的謝云渡站在自己身后,距離一拳的距離,冰冷的眼神靜靜的盯著她看。
她輕咳一聲,挺直腰板,盡量穩住聲線,“我就是沈清辭啊,還能是誰?你……你問這種問題做什么?”
謝云渡臉色陰郁,冰冷的聲音帶著威懾感,“真正的沈清辭,絕不會、也不敢同方才那樣對我說話,更不可能在成婚第一天就當著我面提和離。”
他豁然逼近她,“說,你到底是誰?”
沈清辭踉蹌后退,腰際重重撞上案角,劇烈的疼痛讓她冷汗津津。
她倒吸一口涼氣,扶住傷處,“我就是我……”
“你撒謊!”
謝云渡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還未完全喘息的沈清辭猛地呼吸不過來,雙手下意識地推抵對方,“你、做什么……”
別看謝云渡清瘦,對方可是從小投過軍,好歹也曾是從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將領,習過武的這雙手力道頂過十個沈清辭。
沈清辭拼命掙扎,指尖在官服上劃出痕跡,卻仍撼不動這禁錮分毫。
這般反抗卻似火上澆油,徹底觸怒了謝云渡。
他猛地將人按倒在書案上,墨硯翻倒,灑了一地。
此刻。
他斂去了人前所有的溫潤柔和,眼中殺意漸涌,面色像黑夜般死寂沉沉。
謝云渡漠然注視著沈清辭白皙的小臉因窒息泛起潮紅,又逐漸轉為紫紺。
某種熟悉的殺戮快感踴躍心頭,那種主宰他人生死的快意。
“謝云、渡……你……瘋了……”
他要殺了她!他真的想要殺了她!
沈清辭在強烈的窒息感下,求生欲達到了頂峰。
少女那張柔美的臉,漸漸失焦。
謝云渡腦中閃過那個血夜。
母親懸梁的身影在幼年的他眼前晃動。
他踮腳伸手,想要夠到對方,卻只能觸到母親冰涼的鞋尖……
父親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里。
他哭求著他們不要拋棄他,可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葬禮上,他一身縞素跪在靈前,眼淚流干,仿佛靈魂也隨著親人而去了。
而彼時,同樣幼年的沈清辭正躲在她父親身后,偷偷看他。
他好恨啊,憑什么她擁有的一切?
她父母健在,哥哥環繞。
而他呢,一夜之間家族傾覆!
憑什么她父親口稱剛正不阿,卻在朝堂上為謝景玄開脫?
這念頭如毒火灼心,他指節再度收緊。
可就在這時,指尖傳來冰涼濕潤的觸感將他拉回現實。
沈清辭哭了,眼淚順著脖子,浸濕了他的手心。
冰涼,黏膩……
少女張著嘴想要說點什么,卻發不出聲音,謝云渡卻微微蹙眉,凝視著她的口型,眉眼閃過一絲錯愕。
他漸漸松開了手,得以喘息的沈清辭捂著脖子劇烈的咳嗽著,她翻過身子,警惕的離開謝云渡和桌子之間,踉蹌的蹲了下來緩了很久。
沈清辭一邊哽咽,一邊喘氣,自己抱成一團,嬌小的身子瞧著十分可憐。
“你說的是真的?”謝云渡雖然打消了殺意,但對眼前的陌生的少女依舊十分警惕。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面前的沈清辭變了,或者說完全不是之前那樣個人。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可以考慮暫時放了你。”
“但我有言在先,我不管你到底是誰,都休想離開這里。”
謝云渡微微瞇了瞇眼,仔仔細細將少女的掃視了一遍,一絲細節都不放過。
沈清辭哭起來的樣子,他也不是沒見過,只是這次一言不發倒是讓他多了幾分熟悉,桃花般的眼眸里蓄滿了晶瑩的淚珠,在她眨眼的動作下,如同珍珠掉線,看起來溫柔又破碎。
“不說話?”謝云渡蹙眉,不耐的問,他想知道方才沈清辭用口型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清辭狠狠吸了吸鼻子,抱著膝蓋抽噎道:“我昨晚落水想通了不行嗎?我……我想通了我不喜歡你不行嗎……我提一次和離,你犯得著要懷疑我不是沈清辭來殺我么?”
“謝云渡……你自己想想……你覺得你自己值得我這樣好的女孩子托付終生嗎?”
“你捫心自問一下,我憑什么要嫁給你呀?”
沈清辭哭的很委屈,嗓音像是被掐壞了,聽起來十分沙啞,連帶著喉嚨吞咽的動作都十分艱難,“憑什么……”
謝云渡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那兒掐痕明顯,紅紫一片。
若是方才沒有回神,眼前的少女怕是早已是一具尸體了吧?
他挪開視線,盯著她的眼睛,“……你說得對,可你是怎么一夜之間想通的?你又是怎么一夜之間看明白了我的為人?”
“你覺得這借口,我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