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陸青衣抱著寧兒,帶著石頭和周文安走入這片昏黃與喧囂之中。
來到鎮上這一看,他才發現,這所謂燈會,其實也只是這邊陲小城的一個集會。
小鎮中主干道兩側的住戶和商戶,會在門前掛起各自簡陋的燈籠,多是糊著紅紙或白油的竹篾架子,光線昏黃,勉強照亮門前幾步之地。
若是稍顯殷實的店鋪門口,或許會懸上一對寫著“平安”、“招財”字樣的風燈,便已算是難得的體面了。
道路兩旁更多的,是從附近鄉里趕來的農戶和鎮上的小販,攤位上的物事也頗為簡單,自家編的草鞋、筲箕,新打的柴火,還帶著泥土的菜蔬,活蹦亂跳的河魚,以及一些顏色渾濁的土布、針頭線腦。
空氣中彌漫著牲口、汗水和土腥氣混雜的味道,人聲嘈雜,多是帶著口音的討價還價。
這完全沒有陸青衣想象中的華燈初上,甚至連燈都沒多少,卻也是邊陲之地所能擁有的,最樸實無華的熱鬧了
不過想想也合理,這里遠離中原,又不是揚州江南那些富饒之地,在古代生產力不足背景下,自然也就只有這副模樣。
哪來那么多花花世界,平平淡淡才是真。
陸青衣一個苦出身的程序狗,倒是不太追求奢侈享受,對眼前的景象看的也饒有興致,比三個孩子興致都高,看什么都新奇。
小蘿莉寧兒最是體弱,只是趴在陸青衣肩頭,小巧的鼻子輕輕抽動。
她看不見那連片的燈火,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吆喝,能聞到烤餅的焦香、煮肉的葷腥,以及人群中那股熱烘烘的生活氣息。
若是平時,這等嘈雜的環境只會讓她心生惶恐,惴惴不安,但此刻,她卻覺得無比安心。
便在此時,陸青衣在她耳邊低語:“寧兒,聞到沒有?那邊在賣剛出爐的胡餅,芝麻香。旁邊還有賣羊雜湯的,熱氣騰騰,想不想來點?”
寧兒輕聲道:“我聽哥哥的。”
陸青衣心里一陣柔軟,多招人喜歡小蘿莉啊!以前福利院可大多都是些皮蛋子,不修不直溜。
反正他現在有錢,不花也浪費了。
如此這般,陸青衣便帶著三個半大孩子,在這市集中隨意逛著,他興致勃勃,見到什么吃的就給三個孩子買,兩個孩子各有取舍,小姑娘卻來者不拒,像個小動物一樣看著都舒心。
陸青衣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分開了,心里也有些不舍,便琢磨著再去哪里看看時,給孩子們留下點美好回憶,卻注意到身旁的周文安腳步忽然頓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小嘴微張,竟是看得癡了,喃喃低語道:“仙,仙女姐姐...”
陸青衣聞言,心下暗笑這小屁孩才多大,就知道看漂亮姑娘了?
但當他順著周文安的視線回頭望去,自己也是一愣。
那是一個身著月白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一個賣粗糙繡品的攤子前。
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五官精致得宛如畫中之人,美的不像真人,倒像一尊被能工巧匠傾注了全部心血雕琢出的玉像,偏偏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淡淡的輕愁,多了一份惹人憐惜的氣質。
她的穿著并不算如何華貴,樣式簡單,料子卻明顯與這邊陲小鎮格格不入,透著江南水鄉的細膩,周圍的燈火搖曳落在她身上,卻仿佛被滌蕩過一般,也變得清冷柔和起來。
陸青衣怎么說也是飽讀春秋之人,還是個母胎單身的程序員,知識儲備遠勝一般人,初見此女也有些回不過神。
臥槽了,又是個畫風都不一樣的cg人?
陸青衣過于驚奇,也就多看了一會兒,沒想到那個女子似有所感,輕暼過來,黛眉微皺。
陸青衣回神了,作為正人君子,當下便歉意一笑。
雖然他自詡眼神足夠清澈,并且不帶一絲**,乃是最純真的欣賞。
但這是古代,況且在現代盯著別人看搞不好都要吃官司,陸青衣還是很理解對方的不滿。
可惜對方似乎沒有感受到他的歉意,眉頭反而皺的更緊,而她身旁那護衛模樣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
陸青衣暗道不妙。
果然,那中年男子已經上前,沖著陸青衣就嚷:“呔!那抱著娃的小白臉,你看什么看?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隨便盯著瞧的?”
陸青衣自覺理虧,盯著人家大姑娘看確實不好,本想著算了,沒想到對方口氣如此沖人,加之對方開口就帶著侮辱性詞匯,那點歉意頓時煙消云散。
陸青衣笑道:“我偏就看了,你能怎滴?”
他這話一出,不僅那中年男子一愣,連周圍一些路人也被吸引目光,準備看這一出好戲。
那中年男子顯然也沒料到在這邊陲之地,有人敢這么跟他回話,氣極反笑:
“好哇!你個小白臉,還敢頂嘴?知不知...”
他還未說完,有人不干了,要說有點缺心眼了,石頭很是生氣道:“你這三角眼,看你那欠抽樣,你怎么跟我大哥這么說話的!?”
“我大哥英明神武,武功蓋世,看看怎么了?不讓人看就別出門??!”
此話一出,陸青衣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平時看著愣愣的,沒想到還有當狗腿子的潛質。
不過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中年男子面龐瘦削,顴骨高聳,配著三綹稀疏的微須,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那雙三角眼,眼白多,瞳仁小,看人時總帶著三分戾氣,配上總是下撇的嘴角,還真是一臉的欠抽樣。
只是這番話一出口,中年男子氣得渾身發抖,那張本就刻薄的臉更是漲成了豬肝色。
他活了大半輩子,行走江湖也算有些名號,何曾受過這等氣,還是被一個半大孩子指著鼻子罵“三角眼”、“欠抽樣”?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包三哥!”
那絕塵女子見狀暗道不好,出聲勸阻,“些許小事,何必動氣?表哥正事要緊,莫要節外生枝。”
只是包不同正在氣頭上,加之平素就有些不服管束的性子,此刻哪里聽得進去,梗著脖子道:“非也非也!王姑娘,這絕非小事!這小白臉無禮在先,這黑小子辱我在后,若就此作罷,我包不同的臉面往哪兒擱?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嗯?”
正放下寧兒,打算來一次‘以武會友’的陸青衣一怔。
等等,包...包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