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謙立刻沉了臉,將穆昭愿護到身側,望向穆遲硬聲敲打:“小愿是我一手帶大的,她什么心性我最清楚,坦率純良,絕不會有什么壞心思,穆遲,是我們做父母的虧欠了你,與她無關,你不要總用惡意去揣測她。”
他已然慍怒,斬釘截鐵:“這里就是她的家,她哪兒都不用去!”
客廳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唐云姝一面心疼穆昭愿,一面打圓場:“好了,回門是大喜的日子,家和萬事興,以后小愿和昕昕會漸漸熟絡起來,但總要有個過程的。”
穆景澄連忙點頭,接話道:“對對對……好香!肯定是王媽做好飯了,今晚有很多好吃的,咱們快開飯吧!”
穆遲安靜一瞬,從容起身,卻忽然被抓住了腕。
“不急。”
靳修言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位者姿態盡顯:“靳、穆兩家的婚約人盡皆知,三個月后的合作簽約儀式也已對外公布,但我太太作為名正言順的穆家千金,至今未被正式公開。”
他稍作停頓,眼神犀利:“岳父,靳家的女主人,不該這么不明不白,小婿斗膽問您,準備什么時候對外公布?”
穆明謙腳步頓住,目光沉沉壓向靳修言,他緩步坐回主位,手指叩擊扶手。
“修言,”他聲音明顯不悅,“你這是在質問岳父?”
短暫的沉默后,穆明謙別開眼神,語氣略強硬地開口:“小愿不能為養女,這是我和她媽媽的意思,她在穆家長大,一旦公布錯位的身世,她在上流圈子無法自處,至于真相……你我兩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言外之意:屆時公開,穆遲才會是被收養的女兒。
穆明謙眼神掠過表情寡淡的穆遲,語氣不由放緩:“但穆家不會虧待親生女兒,股權、房產,一樣都不會少。”
這番話像是施舍,靳修言聞言唇角微勾,眼底卻不見笑意:“岳父,靳家的董事會都是人精,向來只認名正言順,如果連最基本的身份都存疑作假,合作恐怕難以推進,我也不能看著我太太受委屈。”
他從容起身,目光掠過布置妥當的餐桌,最終落回穆明謙臉上:“此事關乎兩家利益,還望岳父慎重權衡,您請。”
一場晚餐下來,在座幾人各懷心思,以至于餐桌上都沒有什么交流。
飯后,穆遲經過廚房,無意間瞥見穆昭愿正賴在唐云姝懷里撒嬌:“媽,我只是好心,沒想到張阿姨會那么說……您不會也誤會我吧?”
唐云姝將一杯鮮榨果汁遞給她,語氣溫和卻帶著告誡:“傻孩子,媽當然信你,但以后別再和那邊聯系了,和昕昕相處也注意些分寸,別把關系弄僵。”
她輕輕撫過女兒的頭發,聲音放得更低:“至于身世,你放寬心,修言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做事有分寸,就算合作真談不攏,穆家也絕不會公開真相,讓你難堪。”
想到穆遲,她輕嘆一聲。
他們已經虧欠了一個女兒,總不能兩個都委屈。
穆遲收回目光,走到客廳里,暖光燈下,穆景澄正湊在靳修言身邊請教商業問題。
他今年剛滿十八,原計劃出國留學,卻因家里突然發生真假女兒錯位的事情,選擇進了一所中外合辦院校,暫時留在家中,只等兩年后出國進修商科,而靳修言一直是他的偶像。
每個問題靳修言都從容應答,穆明謙也不時加入討論,三人言談從容,氣氛融洽,仿佛剛才對峙的不愉快從沒發生過。
穆遲站在不遠處,安靜望著:情緒收放自如,姿態游刃有余。
不愧是靳修言,但她不想留在這里做戲了。
穆遲抬腿走上前:“修言,醫院來電話,有急診需要我過去,你送我吧。”
靳修言望她一眼,點頭,穆景澄卻有些意猶未盡,卻也知道孰輕孰重,夫妻二人和穆家人簡單告別,許是因為愧疚,唐云姝還親自送他們到門外。
“……昕昕,有空和修言常回來。”
穆遲禮貌笑了下:“好的。”
唐云姝目送車輛遠去,才轉身回屋。
穆昭愿和穆景澄已經上樓,客廳里只剩穆明謙,她疲憊地靠在沙發上,神色黯然:“老穆,你今天不該對昕昕那么嚴厲,是我們虧欠她,生而不養已是過錯,連婚事都要她將就……”
“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啊。”
穆明謙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也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修言年輕有為,不算委屈,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很護著昕昕,你我也能寬慰些。”
他望著天花板,長嘆口氣,語氣漸沉:
“二十六年,就算養只寵物也有深厚感情了,何況小愿是我們精心栽培的女兒,公開她的身份是丑聞,更會毀了她,她海外名校畢業,才華出眾,將來能成為穆家的門面。”
“我理解你對昕昕的愧疚,但穆家需要考量的,從來不只是血緣,云姝,你能明白我嗎?”
很久之后,唐云姝才微不可察地點下頭,想到穆遲疏離的眼神,她心里還是密密麻麻地痛。
她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沒有急診,我累了,可以回別墅嗎?”
車子駛離別墅區,穆遲才開口。
靳修言頷首,雙手沉穩地打著方向盤:“我知道,這就是回別墅的路,如果很累,你可以瞇一會。”
穆遲眸光閃了下,依言閉目養神,倦意深沉,她竟真的睡了過去。
夢里出現了許多的人和事。
夢里,養父將她高高舉起,笑聲爽朗,他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她好想撲進養父懷里,告訴他,后來的這些年她有聽他的話,順境或逆境她都堅強,她走出了小縣城,有了引以為傲的事業,用醫術拯救了無數瀕臨絕望的家庭;
只是她好想爸爸,如果他也能看到這一切,就好了……
可下一刻,夢里的景象卻驟變,撫著她發頂那雙溫暖的大手變得冰冷,她再次看到養父躺在工地雜亂的水泥地上,身下的血色洇開,被警戒線圍起,任她如何拼命哭喊,都沒能再睜眼。
畫面再轉。
養母攥著穆家的補償金,背過身去,走得沒有一絲留戀。
而她的親生父母,則緊緊護著另一個女孩,對她說:“穆遲,你要懂事。”
她沒了爸爸,終究在哪邊都不是歸人。
“穆遲。”
下一刻,穆遲忽然從溺水感里驚醒,她大口喘息,睜開眼就和靳修言四目相對。
見狀,靳修言愣了下:“做噩夢了?”
“……”
周圍世界變得清晰起來,穆遲從夢境中脫離:“嗯,我沒事。”
靳修言眼底掠過關切,道:“到家了,下車吧。”
“好。”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別墅,現在已經快九點,明天還要工作,為了節約時間,穆遲在主臥洗漱,靳修言則去了次臥的浴室。
洗漱后,穆遲剛躺上床,微信提示音便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