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家沙縣小吃,晚風帶著小鎮的喧囂和食物的香氣吹拂而來。無限抱著重新變回小黑貓形態、氣鼓鼓趴在他肩頭的小黑,走在略顯昏暗的街道上。
一人一貓的組合,加上無限那身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濕透長袍,引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咕嚕嚕......” 小黑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它把腦袋埋得更深了,耳朵耷拉著,渾身散發著“我很餓而且很委屈”的氣息。
無限停下腳步,有些無奈地側頭看了看肩上的小家伙。他活過的歲月悠長,早已辟谷,但對食物的需求并未完全消失,更何況是正在長身體的小妖。剛才在店里,他確實動了“拿”點食物的念頭,以他的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輕而易舉。但......
“喵嗚!”(都怪你!沒錢還帶我來吃飯!)小黑用爪子不滿地拍了拍無限的肩膀,雖然沒用力。
無限沉默著,繼續往前走。小黑見他不理自己,更委屈了,開始用還不熟練的心念傳音,斷斷續續地表達不滿:【你......你這么厲害......剛才......為什么不用你的......那個......變出劍的本事......搶......搶一點錢?或者......直接拿吃的......他們又打不過你!】
在小黑簡單的認知里,強大就意味著可以獲取想要的一切,就像森林里的猛獸捕獵一樣。它不理解無限為什么在面對那些弱小人類時,反而顯得“束手束腳”。
無限聽到小黑的心念,腳步微微一頓。他輕輕嘆了口氣,也用神念回應,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現在......是法治社會。】
【法治社會?】小黑歪著腦袋,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困惑。
【嗯,】無限組織著語言,試圖讓這個剛從山林里出來的小妖理解人類世界的規則,【就是......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共同制定并遵守的一套規矩。不能隨意傷害別人,不能搶奪別人的財物......否則,就會被維護這些規矩的力量......懲罰。】
他頓了頓,補充道,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雖然那些力量未必能拿我怎么樣,但......我不想惹麻煩。不必要的沖突,能免則免。】
尤其是,在他剛剛代表會館與人類高層達成微妙平衡的這個敏感時期,他更不想因為“搶劫”或“吃霸王餐”這種小事,節外生枝,破壞掉張玄清師父可能正在維系的某種局面。
強大的力量,更應該用于約束自身,而非欺凌弱小。這是師父很早以前就教導過他的。
小黑似懂非懂,但還是捕捉到了關鍵詞“不想惹麻煩”。它撇撇嘴,心里嘀咕:【真是麻煩......還不如當乞丐呢......】 它雖然不愿意去乞討,但覺得至少比餓肚子強。
無限沒有理會小黑的嘀咕,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如何解決眼下的經濟危機。直接“取”用肯定不行,打工賺錢?且不說身份問題,遠水解不了近渴。他的目光掃過街道兩旁,最終落在了遠處在月光下粼粼發亮的一條河流上。
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他帶著小黑,來到了鎮子邊緣那條不算太寬的河邊。夜晚的河邊寂靜無人,只有潺潺的流水聲和蟲鳴。
“在這里等我一下。”無限對肩上的小黑說了一句,然后走到河邊。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對準漆黑的河面。沒有念咒,沒有光華,只是心念微動,御使著那玄奧的御金之力。
嗡......
一股無形的力量滲透進河水深處。片刻之后,河底的泥沙開始微微翻滾,一些沉淀在河床多年、被泥沙包裹的金屬碎屑、廢棄的鐵釘、甚至幾枚不知哪個朝代遺落的銹蝕銅錢,如同被無形的磁力吸引般,紛紛破開水面,懸浮到無限面前。這些金屬雜質數量不多,但種類繁雜,在月光下閃爍著黯淡的光澤。
無限操控著這些收集來的金屬,剔除掉泥沙和銹蝕嚴重的部分,只留下還算純凈的金屬塊。然后,他雙手虛合,一股熾熱卻內斂的能量在他掌心匯聚,那些零散的金屬迅速融化、凝聚、提純......最終,在他精準的控制下,變成了幾塊大小均勻、光澤亮麗的銀錠和幾塊黃澄澄的金錠!
點石成金,對于掌控金屬的無限來說,并非難事。
只不過,他通常不屑于做這種事。但眼下,為了填飽肚子(主要是小黑的肚子),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小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它雖然不懂什么是冶金,但看到無限隨手就從河里“撈”出了亮閃閃的“石頭”,還能把它們變成更好看的樣子,覺得神奇極了!【喵?!(這又是什么法術?)】
無限沒有解釋,他將冷卻后的金銀錠收起,對小黑說:“走吧,現在有錢了。”
他帶著小黑,重新回到了鎮上那條比較繁華的街道。這次,他找了一家看起來客人不多、燈光溫馨的金銀首飾加工鋪。店主是個戴著老花鏡的老師傅,看到無限拿出成色極佳的金銀錠,先是驚訝,隨后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是真金白銀后,雖然對無限的來歷有些好奇,但生意上門沒有不做的道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無限用一部分金銀換到了一疊在這個時代流通的、印著各色圖案的紙幣。
握著這疊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錢”,無限有種新奇又無奈的感覺。這就是人類世界通行的“等價物”嗎?
“現在,可以去吃飯了。”無限對眼巴巴望著他的小黑說道。
這一次,他們昂首挺胸地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干凈明亮的......“肯德基”?無限看著招牌上那個笑容可掬的老爺爺,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小黑走了進去。
店內明亮的燈光、歡快的音樂、炸雞和薯條的濃郁香氣,讓小黑瞬間忘記了所有不快,興奮地從無限肩膀上跳下來,變成人形,扒著點餐臺,小鼻子使勁嗅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廣告牌上那些色彩鮮艷的食物圖片。
“要......要這個!還有這個!那個看起來也很好吃!”小黑指著圖片,興奮地喊道。
無限看著菜單上琳瑯滿目的陌生食物名稱,有些茫然。他憑著感覺,點了小黑指的那幾樣,還要了一個據說小孩子都喜歡的“快樂兒童餐”。
當熱騰騰的漢堡、金黃的炸雞、酥脆的薯條、冰涼爽口的可樂擺滿桌子時,小黑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漢堡,啊嗚就是一大口!
“唔!好次!” 小家伙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贊嘆道,眼睛幸福地瞇成了兩條縫。他從來沒吃過這么新奇、這么美味的食物!以前在森林里吃野果、抓小魚,后來流浪時翻垃圾堆,哪有過這種享受?
無限看著小黑狼吞虎咽、滿臉幸福的模樣,冰冷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他拿起一根薯條,蘸了點番茄醬,嘗了嘗。味道......很奇怪,但似乎不壞。
吃飽喝足,無限又給小黑買了一大把紅艷艷、亮晶晶的糖葫蘆。小黑一手拿著沒吃完的炸雞腿,一手舉著糖葫蘆,吃得滿嘴都是油和糖漬,小尾巴在身后滿足地一甩一甩。
走在回臨時落腳點的路上,夜色已深,小鎮漸漸安靜下來。小黑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打了個飽嗝,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偷偷抬頭,看了看身邊那個沉默寡言、卻帶他吃了這么多好吃的人類。猶豫了很久,小黑還是沒忍住,用細小的、帶著一絲困惑和怯意的聲音問道:
“你......你好像也不是很壞......可是......你為什么要抓風息大哥呢?”
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動計劃的無限,聽到這個問題,腳步微微一頓。他低頭,看向小黑那雙在夜色中依舊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那里面,有吃飽后的滿足,有對他復雜難明的觀感,但更多的,是對風息下落的擔憂和不解。
晚風吹拂著無限的頭發,他沉默了片刻。街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和平靜:
“因為,風息做了錯事。”
他看著小黑的眼睛,繼續說道:“他殺害了三個沒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無論有什么理由,都不應該奪走無辜者的生命。”
“妖靈會館存在的意義之一,就是約束妖族的行為,維護兩界之間脆弱的平衡,防止更大的沖突和傷亡。風息的行為,已經嚴重破壞了規則,必須受到懲罰。”
無限的語氣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偏見,只有一種基于規則和責任的冷靜判斷:“我不能讓他繼續錯下去。如果放任不管,只會引發人類更強烈的反彈,到時候,會有更多無辜的妖精和人類受到傷害。把他帶回會館,接受審判和應有的懲罰,是為了阻止更大的錯誤發生。”
小黑聽著無限的話,似懂非懂。它知道風息殺了人,但它潛意識里覺得,是那些人類先要傷害風息、破壞森林的。它不明白為什么風息反抗就是“錯事”。
但它從無限平靜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基于某種“道理”的力量。這種“道理”,似乎和風息大哥所說的“守護家園”的“道理”不太一樣。
它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糖葫蘆,小聲嘟囔了一句:“可是......風息大哥......他只是想保護我們的家......”
無限看著小黑低落的樣子,沒有再多說什么。有些道理,需要時間去理解,有些立場,注定難以調和。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小黑的頭。
“走吧,該休息了。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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