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凝拉著鹿野,兩人說說笑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下山的小徑盡頭,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清凝輕快的笑聲和鹿野那帶著些許羞澀與期待的回應。
院子里重新恢復了寧靜,只剩下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以及石桌上茶杯中裊裊升起的熱氣。
無限站在原處,望著她們離開的方向,直到那兩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他才緩緩收回目光,轉向依舊慵懶地靠在躺椅上、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白貓的張玄清。
“師父,”無限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平穩,“您不跟著?”
他問得直接。以師父對師娘的在意程度,竟然放心讓師娘獨自帶著鹿野去人類國都,這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畢竟燕京是權力中心,魚龍混雜,即便清凝實力不凡,但終究......
張玄清連眼皮都沒抬,手指輕輕撓著白貓的下巴,惹得貓咪發出滿足的呼嚕聲。他語氣懶散,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自信與淡然:
“不用跟著。”
他頓了頓,終于舍得將目光從貓咪身上移開,瞥了無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這問題問得多余”。
“清凝可是‘仙’,”他語氣平淡地陳述著一個事實,“雖說不是專司戰斗,但在這人間,能傷到她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仙”這個字,從他口中說出,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無限沉默。
確實,師娘的本質超脫凡俗,其生命層次遠非尋常修行者或妖精可比,自有護身神通,安危無需擔憂。
張玄清重新將目光投向遠處天際流云,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霸道的弧度,慢悠悠地補充道:
“況且......”
他輕輕哼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睥睨:
“她是我的人。”
“這天上地下,但凡長了眼睛、通了靈智的,還沒誰敢不給我張玄清這個面子。”
無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頷首。師父既然有此把握,他自然無需贅言。
他走到石桌旁,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已經微涼的茶,也坐了下來,與張玄清一同沐浴在夕陽最后的余暉中,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墨丸趴在張玄清的躺椅邊,也愜意地打著盹。
然而,這份靜謐并未持續太久。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院落的寧靜。只見窮奇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他臉上帶著罕見的焦急與凝重,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快步沖到石桌前,聲音急促地對著張玄清說道:
“天師!不好了!”
張玄清撫貓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眸看向他,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不好”的消息早已是家常便飯。連他腿上的白貓也只是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又繼續假寐。
無限也放下了茶杯,目光投向窮奇。
窮奇喘了口氣,顯然是一路急行而來,他語速極快地說道:“剛傳來的消息!北境急報!建文帝......御駕親征,在雁門關外,中了北越和吐蕃的聯軍埋伏,大軍潰敗,建文帝本人......被俘了!”
建文帝被俘!
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足以震動整個興國朝野,引發軒然大波!皇帝被敵國生擒,這是國恥,更是可能導致王朝傾覆的巨大危機!
然而,石桌旁的兩人,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平淡。
張玄清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仿佛聽到的不是一國君主被俘的驚天消息,而是“今天晚飯吃什么”這樣尋常的問話。
他輕輕將白貓從腿上抱下,放在一旁的軟墊上,然后慢條斯理地坐直了身體,目光平靜地看向窮奇,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
“怎么回事?”
窮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喘息,但語氣中的震驚與凝重依舊難以掩飾,他語速飛快地補充道:
“天師,詳情是這樣的!建文帝自登基以來,一直銳意北伐,意圖一舉解決北越邊患。此次他親率十萬精銳,號稱‘虎賁’,出雁門關,長驅直入,意圖直搗北越王庭!”
“起初確實勢如破竹,連克數城。但北越與吐蕃似乎早有勾結,佯裝敗退,將建文帝的大軍誘入了一處名為‘葬龍谷’的絕地!那里地勢險要,兩側是高聳雪山,中間通道狹窄,易守難攻,更是......更是極易設伏!”
“據逃回來的殘兵描述,大軍剛入谷中,兩側便滾木礌石如雨而下,箭矢遮天蔽日!更可怕的是,北越不知用了何種邪法,竟引動了雪崩,滔天冰雪瞬間將谷口封死!十萬大軍,進退無路,成了甕中之鱉!”
“北越和吐蕃聯軍趁機從四面八方掩殺而來......那是一場屠殺......真正的屠殺!我軍將士雖奮勇抵抗,但天時地利盡失,又被斷了糧道和后援......十萬大軍啊!整整十萬興國最精銳的將士,幾乎......盡數被殲滅在葬龍谷中!尸橫遍野,血染冰原!”
窮奇說到這里,聲音都有些顫抖,顯然那戰報描述的景象極為慘烈。
“建文帝......據說是被北越的‘鬼巫’高手親自出手,在其親衛死傷殆盡后,生生擒獲!如今......恐怕已被押往北越王庭了!”
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一國之君,淪為階下囚!
這消息任何一個字,都足以在興國掀起滔天巨浪。窮奇說完,緊張地看著張玄清,等待著他的反應。
張玄清聽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藤椅扶手上極輕地敲擊了一下,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
他抬眼,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山巒,看到了那片被鮮血浸透的冰原谷地,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要開創盛世的年輕皇帝,如今可能面臨的屈辱境地。
半晌,他才淡淡地吐出幾個字,聽不出是感慨還是早有預料:
“葬龍谷......名字倒是應景。”
“急功近利,剛愎自用,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