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王庭，主帳之內。

方才還洋溢著輕松與篤定的氣氛，此刻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壓抑和不斷蔓延的恐慌。

北越王坐在王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頻率越來越快，顯示出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那杯原本為“慶功”而溫的馬奶酒，早已涼透，孤零零地放在案幾上，無人問津。

帳簾再次被猛地掀開，這次沖進來的是一名渾身沾滿塵土、臉上寫滿驚恐的傳令兵，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撲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嘶聲喊道：

“報——大王！不好了！國師......國師他敗了！”

“什么？！”北越王猛地從王座上彈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敗了？國師怎么會敗？！他可是......他可是有仙師傳承的！”

那傳令兵幾乎要癱軟在地，語無倫次地描述著城墻上的駭人景象：“敗了！真的敗了！國師施展了最厲害的法術，可是......可是連那人的衣角都碰不到！所有法術到了他身邊，就......就沒了！像雪一樣化了！然后......然后那人只是抬了抬手，城門......城門就碎了！碎成了粉末啊大王！”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恐懼：“那人......那人已經進城了！正朝著王庭這邊走過來！大王！我們......我們怎么辦啊？！”

“城門......碎了？”北越王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立不穩，他扶住王座的扶手，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國師敗得如此徹底，如此輕易！甚至連拖延片刻都做不到！城門破碎......這已經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力量了！

最后一絲僥幸心理，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

是真的......來的真的是那位傳說中的天師！張玄清！

那個連他父王、乃至北越歷代先王都諱莫如深、嚴令不得輕易招惹的存在！那個被視為人間守護神、擁有著近乎神明般力量的存在！

他竟然真的為了一個被俘的皇帝，親身降臨北越王城！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北越王的心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對這樣的存在，他引以為傲的三十萬大軍，他堅固的王城，他詭譎的巫術......統統都是笑話！對方若要毀滅北越王庭，恐怕只需要彈指之間！

不作為？硬抗？那無疑是自取滅亡！整個北越王族，甚至北越部族，都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求饒？投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畢竟，天師親自前來，首要目的應該是帶回建文帝，而非徹底毀滅北越......

北越王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權衡著利弊得失。眼神劇烈地閃爍不定，最終，一抹狠厲與決絕取代了恐慌。

他必須立刻做出決斷，一個能夠最大程度保全北越、平息天師怒火的決斷！

“備馬！去大獄！”北越王猛地直起身，聲音嘶啞地對著帳外吼道，不再看地上癱軟的傳令兵，大步流星地沖出了王帳。

北越王城深處，陰暗潮濕的地牢。

這里關押著最重要的囚犯，戒備森嚴。但與王庭的奢華相比，這里只有冰冷的石壁、發霉的稻草和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氣味。

建文帝王通被單獨關在一間還算干凈的石室里，沒有鐐銬，但活動范圍有限。他正靠坐在墻角的草堆上，閉著眼睛，似乎在小憩，但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顯示他內心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

外面隱約傳來的騷動和急促的腳步聲，讓他睜開了眼睛，眸中閃過一絲警惕和疑惑。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是燕京那邊有消息了？是戰是和？

就在這時，牢房外傳來獄卒惶恐的跪拜聲和鐵鎖被匆忙打開的聲音。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帶著一陣冷風，快步走了進來，正是北越王！

建文帝抬起頭，看著去而復返的北越王，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醉意和憊懶的疑惑表情：“嗯？北越王？怎么又來了？是酒喝完了，還是女人不夠了？”

然而，他敏銳地注意到，此刻的北越王，與之前那種貓捉老鼠般的得意和戲謔截然不同。

他的臉色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倉促和不安？呼吸也有些急促，華麗的貂皮大氅上甚至還沾著些許外面的塵土。

北越王沒有理會建文帝那故作姿態的問話，他快步走到建文帝面前，目光復雜地審視著他，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被他俘虜的皇帝。

沉默了幾秒后，北越王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極其生硬、卻又帶著不容置疑意味的語氣，開口說道：

“建文，我打算放你回去。”

“......”建文帝臉上的憊懶笑容瞬間僵住，瞳孔微微收縮，以為自己聽錯了。放他回去？在這種時候？在雙方談判陷入僵局、北越占據絕對主動的時候？

他眨了眨眼，努力維持著醉醺醺的樣子，掏了掏耳朵：“北越王，你說什么？風太大，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北越王眉頭緊皺，顯然沒心情跟他繞圈子，直接了當地重復了一遍，語氣更加急促：“我說，我放你走！你現在就可以離開！回你的大興國去！”

建文帝這次聽清楚了。但他心中的疑惑和警惕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急劇增加。事出反常必有妖！

北越王怎么會突然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這背后一定有驚天動地的原因！

他故意打了個酒嗝，晃了晃腦袋，嗤笑道：“回去？回哪去？我在這兒有吃有喝，快活似神仙，回去干嘛？看那幫老家伙的臉色？還是去面對那爛攤子？不去不去！”

北越王看著建文帝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中又急又怒，但他強壓著火氣，幾乎是咬著牙補充道：“城池！那十三座城，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肯走，立刻就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