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建文帝徹底愣住了。
放他走,已經是難以置信?,F在連索要的、關系到國家命脈的十三座城池,尤其是函谷關,都不要了?!
這已經不是讓步,這簡直是......投降!是北越王在單方面的、無條件的妥協!
到底發生了什么?能讓囂張不可一世的北越王,在短短時間內,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驚天逆轉?!
一個不可思議的、只存在于傳說和最深切期盼中的名字,如同閃電般劃過建文帝的腦海,讓他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
難道......難道是......
他死死盯著北越王那雙充滿了焦慮、恐懼和急于擺脫麻煩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答案。北越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煩躁地揮了揮手:
“別問了!趕緊收拾一下,我派人......不,我親自送你出城!立刻!馬上!”
建文帝看著北越王這副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模樣,心中那個猜測越來越清晰,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驚喜、難以置信和一絲酸楚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噴涌!
但他強行壓下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追問,臉上重新堆起那副混不吝的笑容,拍了拍屁股站起來:
“哎呀,北越王你這么客氣,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不過......”他摸了摸肚子,笑嘻嘻地說,“這臨走前,能不能再讓我吃頓好的?這一路上怪餓的?!?/p>
北越王看著建文帝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氣得幾乎要吐血,但一想到城外那個恐怖的身影可能隨時會抵達王庭,他只能硬生生忍下這口氣,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快!”
........
北越王庭之外,氣氛詭異。
原本應當戒備森嚴、肅殺凝重的王庭廣場,此刻卻空蕩得令人心慌。只有呼嘯的北風卷起地上的積雪,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遠處的帳篷和石屋間,偶爾能瞥見幾張驚恐萬狀、一閃而逝的臉龐,隨即又迅速縮回陰影之中,仿佛在躲避著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張玄清靜靜地站立在廣場中央,月白色的道袍在寒風中紋絲不動,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絕了外界的嚴寒與紛擾。
他并未釋放出任何駭人的氣勢,只是那樣平靜地站著,卻讓整個龐大而粗獷的北越王庭,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之中。
他沒有強行闖入,也沒有出聲呼喚,仿佛只是在等待。而這份等待,本身就成了最沉重的審判。
就在這時,王庭主帳那厚重的獸皮門簾被有些倉促地掀開。
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
正是建文帝朱允文。
他身上的北越錦袍顯得有些凌亂,臉上還帶著幾分宿醉未醒般的惺忪和刻意維持的憊懶,但那雙眼睛,在接觸到廣場中央那道月白色身影的瞬間,所有的偽裝如同冰雪遇陽,瞬間消融,露出了底下最真實的、混雜著巨大震驚、難以置信、恍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激動的復雜情緒。
他腳步一頓,險些被腳下的積雪滑倒,穩住身形后,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張玄清,仿佛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是他......真的是他!
天師!張玄清!
他竟然......真的來了!
為了救他......親自來到了這龍潭虎穴般的北越王庭!
一瞬間,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為什么北越王的態度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驚天逆轉,為什么對方會迫不及待地、甚至有些卑微地要放他走,連至關重要的十三座城池都不敢再提!
不是因為興國的援軍,不是因為朝堂的談判,僅僅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來了。
僅僅是他站在這里,便抵得過千軍萬馬,便讓整個北越王庭噤若寒蟬!
巨大的沖擊讓建文帝一時失語,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
張玄清的目光也落在了建文帝身上。
那目光平靜無波,既沒有對一國之君淪為階下囚的憐憫,也沒有因親自前來營救而顯露出絲毫居功自傲。
就像看著一個尋常的、需要被帶回家的迷路之人。
短暫的沉默后,建文帝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沙啞,他上前幾步,在距離張玄清一丈遠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地、帶著無比敬畏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天師......您......您來了?!?/p>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情緒,有絕處逢生的慶幸,有難以置信的震撼,也有作為晚輩和受助者的感激。
張玄清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他的目光在建文帝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確認他并無大礙,隨即用他那特有的、清冷平穩的聲線說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建文,你自己回興國?!?/p>
建文帝聞言一愣。自己回去?天師不和他一起走嗎?
這里畢竟是敵國腹地,雖然北越王現在慫了,但萬一......
他下意識地抬頭,帶著疑惑問道:“天師,您......您呢?不隨我一同回去嗎?”
張玄清的目光越過建文帝,投向他身后那座最為宏偉、象征著北越最高權力的王庭主帳,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光芒。
他輕輕吐出幾個字,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去見一面,北越王。”
去見北越王!
不是“拜訪”,不是“談判”,而是“見一面”。這簡單的三個字,卻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預示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絕非簡單的寒暄或警告。
建文帝的心猛地一緊。他瞬間明白了天師的意圖。天師親自前來,不僅僅是為了救他脫困,更是要借此機會,徹底解決北境的邊患,或者說,是要給北越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為葬龍谷十萬將士的亡魂,為興國受到的屈辱,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而這場“見面”,顯然不是他一個剛剛脫困的、威信掃地的皇帝適合在場的。
建文帝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再次對著張玄清深深一揖,語氣鄭重:“是,建文明白。天師......保重?!?/p>
他知道,自己留在這里非但毫無助益,反而可能成為累贅。
此刻,聽從天師的安排,安全返回興國,穩定國內局勢,才是他作為皇帝最應該做的事情。
張玄清沒有再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建文帝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月白色的、仿佛能撐起整片天空的背影,咬了咬牙,轉身朝著王城之外走去。
他的腳步起初還有些虛浮,但越走越穩,越走越快。北風刮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卻讓他混亂的頭腦逐漸清醒。
他知道,從他踏出北越王庭的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樣了。他的被俘與歸來,天師的降臨與介入,都將深刻地改變大興國乃至整個北境的未來。
而在他身后,張玄清依舊靜立原地,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那座沉寂的王帳,等待著帳內之人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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