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長白山,空氣潮濕悶熱。
空氣里,滿是爛樹葉子、濕泥土和松脂混合的味道。
成群的小咬嗡嗡地往人臉上撲,沾上就甩不掉。
徐軍握著那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厚厚的腐葉上。
他沒有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闖。
前世,他在偵察連待了五年,野外生存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很快就發現,這座山和他以前接觸的地方完全不同。
這里的植被更茂密,物種更復雜,危險也更多。
他剛走了不到半里地,就敏銳地察覺到草叢里有東西在高速移動,他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向后一跳,一條手腕粗的長蟲貼著他的褲腿滑了過去,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徐軍很快就清醒地認識到。
光靠以前的經驗,在這兒就是找死。
他前世的經驗,能讓他辨別方向、隱藏蹤跡、保持警惕。
但對于這片山林里特有的物產和危險,他就是個睜眼瞎。
他不知道哪種蘑菇能吃,哪種草藥值錢。
意念一動,他腦海里的面板清晰浮現。
【狩】:未入門(0/10)。
看來還是得精通狩獵,沒有經驗,就是這寶藏大山在眼前,也無能為力。
他明白,今天他不能貪多。
他的目標很明確:弄點吃的回去,什么都行,哪怕是一只兔子,幾棵野菜,也得讓蘭香看到,他這個男人,說到做到。
他開始耐心地尋找。
他放棄了尋找野豬這種大型獵物的念頭,那不是他現在一把砍柴刀能對付的。
他把目標鎖定在了兔子、野雞這種小型獵物上。
他在一處山泉邊的泥地上,發現了一串清晰的兔子腳印。
他沒有立刻去追,開始勘察地形。
他發現這片區域的兔子活動頻繁,有好幾條固定的“兔道”。
他選了一處最隱蔽的兔道,開始制作陷阱。
他沒有繩子,就從一種韌性極強的“牛筋條”藤蔓上,剝下長長的藤條,用牙齒和手指,耐心地將其搓成一根簡易的繩索。
然后,他找了一棵彈性十足的小樹,將其壓彎,用藤索和一根精心削制的木棍,做成了一個最簡單的“彈套”。
這是他在部隊里學到的最基礎的生存技能。
做完陷阱,他沒有守株待兔。
時間寶貴,他必須尋找更多的收獲。
他又在林子里轉了半個多鐘頭,肉沒見著,野菜倒是認出了幾種。
前世的知識讓他知道,那些長得像小拳頭一樣的“蕨菜”,焯水后涼拌是一道美味;
路邊隨處可見的“婆婆丁”,蘸大醬吃能敗火;
還有那埋在土里的“大腦瓜”。
他把這些能吃的野菜都小心地摘下來,用幾片寬大的葉子包好,揣在懷里。
就在他準備回去查看陷阱時,一陣“咕咕”的叫聲,從不遠處的灌木叢里傳了出來。
是野雞!
徐軍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蹲下身,借著一棵大樹的掩護,悄悄地摸了過去。
他撥開樹葉,只見一只色彩斑斕的雄野雞,正帶著幾只小雞崽,在林地里啄食著什么。
距離太遠,足有三十多米,沖過去肯定來不及。
徐軍皺起了眉。
他手里沒有弓箭,也沒有獵槍,唯一的遠程攻擊手段,就是扔石頭。
可這比赤手空拳打死一頭牛的概率還低。
怎么辦?
他腦中飛速地思考著對策,目光掃過四周。
突然,他的視線定格在了野雞身后的一片緩坡上。
坡上,有一塊半人高的、被樹根和泥土半架空的石頭,看起來搖搖欲墜。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沒有驚動野雞,而是悄悄地后退,繞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從另一側,摸到了那片緩坡的上方。
他趴在地上,一點點地蹭到那塊大石頭的后面。
他用砍柴刀,開始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砍斷那些盤根錯節的樹根,挖開石頭底部的泥土。
這是一個極其考驗耐心和技巧的活兒。動靜大了,會驚走野雞;
動靜小了,又起不到作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于,在砍斷最后一根關鍵的樹根后,那塊大石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咯吱”聲,變得岌岌可危。
徐軍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推!
“轟隆——”
大石頭轟然滾落,帶著泥土和斷枝,朝著那片正在覓食的野雞群,砸了下去!
野雞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咕咕”亂叫,四散奔逃。
但其中一只跑得慢的小雞崽,不幸被滾落的碎石砸中了翅膀,撲騰著飛不起來了。
徐軍見狀,立刻像獵豹一樣從山坡上沖了下去,一把就將那只受傷的小野雞按在了手里。
雖然只是一只半大的小雞,但好歹也是肉!
他拎著撲騰的小野雞,又回到之前設下陷阱的地方。
讓他驚喜的是,那個簡陋的彈套,竟然真的套住了一只灰色的野兔!
徐軍心中一喜,連忙上前,手起刀落,解決了兔子的痛苦。
一只兔子,一只小野雞,外加一包野菜。
這就是他今天全部的收獲。
雖然不多,但足夠了。
……
李蘭香坐在門檻上,望眼欲穿。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盼著徐軍回來,又怕他空手而歸,更怕他有什么意外。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村口。
他走得不快,但步子很穩。身上雖然還是那件破褂子,但腰桿挺得筆直。
他的左手,拎著一只還在滴血的兔子,右手,提著一只撲騰著翅膀的小野雞。
李蘭香猛地站起來,快步迎了上去。
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啥,只能呆呆地看著他手里的獵物。
“軍……軍哥。”
“回來了。”
徐軍看著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
他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兔子不大,雞也小了點,先對付著吃一頓。”
他說的云淡風輕,可李蘭香卻看到了他滿是劃痕和血口子的手,和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她知道,這點東西,來得有多不容易。
她的眼圈一紅,接過東西,什么也沒說,轉身就往屋里走。
那一晚,徐家那間終年飄著苦澀草藥味的破土坯房里,第一次,飄出了誘人的肉香。
李蘭香的手藝很好,她把兔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用家里僅有的一點鹽和幾顆野花椒,燉了一鍋兔肉湯。
又把那些野菜焯了水,用大醬簡單一拌。
飯桌上,沒有米飯,只有兩個高粱面窩頭。
李蘭香把最大的一塊兔腿肉夾到徐軍碗里。
徐軍又把肉夾回她碗里:“你吃,你身子太虛了。”
“你上山累,你吃。”
“讓你吃就吃,哪那么多話。”
徐軍的語氣帶著一絲霸道。
李蘭香的臉紅了,小口小口地吃著那塊香得讓她想流淚的兔肉。
油燈下,兩人默默地吃著飯,誰也沒說話,但屋里的氣氛,卻前所未有的溫暖。
吃完飯,李蘭香燒了熱水,讓他燙腳。
她端著水盆,蹲在他面前,伸手就要去脫他的鞋。
徐軍連忙縮回腳:“我……我自己來。”
“別動!”
李蘭香瞪了他一眼,“我看看你腳上有沒有傷。”
她脫下他的鞋,那是一雙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鞋。
他的腳上,果然磨出了好幾個水泡,有的已經破了,和襪子黏在了一起。
李蘭香小心翼翼地幫他把襪子脫下來,然后用溫熱的布巾,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他腳上的傷口和泥污。
夜,再次降臨。
兩人躺在炕上,沒有了昨夜的尷尬。
今天徐軍主動把李蘭香攬到懷里,他想知道自己的加點是不是和昨晚有關。
“……軍哥。”
“蘭香……”
一夜無話,**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