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曾是六界之主,如今卻淪為仙族附庸。
這一切,始于封神。那不是歷史的必然,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掠奪——元始天尊布局,姜子牙執棋,紂王于鹿臺焚身,周武王登基建制。待封神榜落定,仙族趁機抽干藍星九成三的靈氣,徹底斷絕了人族氣運自我修復的最后可能。
追溯根源,早在人族大能燧皇遭奸人所害后,局面便已埋下隱患:燧皇之死,讓《人皇經》中威懾神族的“神皇術”徹底失傳。要知道,《人皇經》本分兩術——“人皇術”可壓得仙族無法抬頭,“神皇術”更能讓神族俯首稱臣。此前伏羲雖掌控“人皇術”,單靠此術本無法對抗神族,可他借由磅礴的人族氣運加持,竟讓神族也難以撼動。正因如此,神族才將人族氣運視作心腹大患,暗中聯合仙族推進氣運壓制計劃,卻始終因氣運護持而收效甚微。
危機更甚的是,伏羲竟莫名失蹤了。好在他失蹤前,已將人皇術封印進人族氣運,鑄成一道護佑族群的“天皇壁壘”,只是這壁壘背后,也留下了未解的隱秘。元始天尊正是窺得這絲破綻,才趁機介入,命姜子牙潛入人族核心——他深知破解天皇壁壘的關鍵藏于人族自身,竟忽悠周武王稱“天子”,讓人族自貶身份、矮化氣運。這一步暗棋,最終為封神榜抽取人族氣運的驚天密謀,撕開了致命缺口。
此后兩千年來,人族向仙族供奉香火、跪拜祈禱,早已忘卻先祖曾是九天十地的掌控者。
但天道未死,它既開啟了藍星的自我修復機制,也在暗中謀劃翻盤之策——它在等一個人,一個能帶領人族奪回一切的天命者。
而現在,它似乎選中了沈硯——這個正蹲在閣樓里,連泡面都只能吃臨期品的失敗者……
閣樓的排氣扇轉得有氣無力,油污在扇葉上結了層黑痂,“嗡嗡”聲像快斷氣的老蚊子。沈硯盯著電煮鍋里翻騰的泡面——面餅是昨天超市打折買的臨期款,調料包只敢放一半,湯面上飄著的油花少得可憐。
手機在褲兜里震得發麻。屏幕上三條未接來電,備注都是“催債-李哥”。短信欄更滿,紅色數字“99 ”刺得人眼疼,最新一條是半小時前發的:“沈硯,別裝死!欠的80多萬再不還,我們就去你老家找你爸媽要了!”
他指尖泛白,把手機按滅扔回褲兜。廚房瓷磚縫里還沾著點“墨韻文創”的Logo貼紙——那是他以前公司的標志,現在只剩這點碎片,像他碎掉的日子。
三年前的韓城,他的文創店開在最熱鬧的文化街,玻璃櫥窗里擺著手繪《山海經》異獸的筆記本,榫卯結構的木質書簽,還有他親自跑遍皖南古村收來的老竹紙做的信箋。那會兒他不用吃泡面,供應商老張每次送貨都提前三天打電話,“沈總,新到的桑皮紙,您先挑最好的”;電商平臺的后臺,每天訂單量能讓客服小姑娘加班到八點,直通車廣告隨便投,ROI(投資回報率)能到1:5。
他那時野心大,想做“中高端文創第一品牌”,拒絕了所有代工廠的低價合作,堅持用非遺工藝。客戶評價里滿是“有質感”“小眾高級”,他甚至在規劃,等年底銷量再翻一倍,就把父母從老家接來韓城,買套帶陽臺的房子。
變化是從拼夕夕開始的。
客服最先發現不對勁:“沈總,最近好多客戶問,為什么同款書簽,拼夕夕上只要9塊9,咱們店要39?”他當時沒當回事,“咱們用的是老楠木,他們那是貼皮的,不一樣。”
可沒過兩個月,后臺訂單量掉了一半。他點開拼夕夕搜“山海經書簽”,排在前面的全是仿他設計的產品——連異獸圖案都抄得一模一樣,價格卻只有他的零頭。
更糟的是老張。那天他像往常一樣打電話要貨,電話那頭的老張先是半天沒吭聲,末了才帶著點嘆氣的調子支支吾吾:“沈總,對不住,我也在拼夕夕開了店,那邊訂單多,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雖然您這邊訂單利潤高,但銷量實在太少了,抱歉……我暫時供不上您的貨了。”
他當時懵了,“老張,咱們合作三年了,你怎么能這么干?”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傳來句更扎心的話:“沈總,不是我想背叛你,是拼夕夕那邊給的價高,還能先付定金……我這廠子要養工人,沒辦法。”
他掛了電話,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第一次覺得慌。供應商斷貨,他只能找新的廠家,可新廠家一聽他要“非遺工藝”,直接把價格抬了三成;老客戶還在流失,拼夕夕上的仿品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在他店里留言“智商稅”。
朋友老陳勸他“別硬撐了,及時止損吧”,他紅著眼睛反駁“我再撐撐,肯定能好起來”。他開始貸款,先是銀行信用貸,后來是網貸,甚至找了民間借貸——利息高得嚇人,可他滿腦子都是“只要銷量上去,就能還上”。
直到那天,他點開銀行APP,看著余額欄里的327元,突然愣了——這點錢,連這個月的辦公室租金都不夠付。
沒等他緩過神,手機后臺彈出一條新的催款信息:“您本月應還本金 利息共計58600元,已逾期3天,將產生違約金。”
他盯著屏幕上的數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干。他猛地想起,如今所有欠款加起來早已超過160萬,單是其中一個平臺的欠款,就有80多萬。
辦公室被房東收走,員工走光了。老陳幫他收拾了最后一箱東西,拍著他的肩說“有事隨時找我”,可他沒敢留聯系方式——他怕催債的找上老陳。連夜收拾了幾件衣服,買了張最早去海城的綠皮火車硬座票,沒告訴任何人,只給老家發了條“我去外地打工,過段時間穩定了再聯系”的短信,就揣著僅剩的幾百塊逃了。
這一逃,就是一年零一個月。
“咕嚕——”電煮鍋里的泡面溢了出來,燙到了他的手。沈硯猛地回神,關掉火,把泡面倒進缺了個口的搪瓷碗里。閣樓的窗戶對著一條狹窄的巷子,路燈壞了,只有對面樓的窗戶透過來一點光,照在他碗里的泡面上。
他拿起筷子,剛吃了一口,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喂,是沈硯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陌生,卻帶著點溫和,“我是爽點小說的編輯老周,你之前投的《上古修仙錄》,我看了。”
沈硯的心猛地一跳。逃到海城后,他除了在便利店打零工,就只能靠寫小說試試。可連續投了三本,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編輯退稿,說他“寫得太像學術論文,沒網文那味兒”。
“周編輯,您好。”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是不是……又不行?”
“也不是不行,”老周頓了頓,“你的考據確實做得好,《山海經》《穆天子傳》的引用都很準。但問題是,你第一章就寫了三千字的‘上古祭祀禮儀詳解’——讀者點開我們‘爽點小說’,是來找快感的!是想看主角逆襲打臉、快意恩仇!你這寫得跟學術論文似的,讓我們這種靠**密集爽點**和**快節奏**吃飯的平臺怎么推?”
沈硯低下頭,看著碗里的泡面。他想起為了確認“商周時期的巫祝到底用不用玉琮”,特意坐兩小時公交去海城圖書館查考古期刊;為了寫“修仙者的貨幣體系”,還翻了半天《漢書·食貨志》——他覺得這樣寫才“邏輯自洽”。
“我知道了,周編輯。”他的聲音有點低,“我再改改吧。”
“行,你多調整調整,重點放在主角的成長上,別光摳細節了。”老周補了句,“改好了直接發我郵箱。”
掛了電話,沈硯大口吃著已經涼透的泡面。便利店的夜班要從晚上十點到凌晨六點,現在得抓緊時間歇會兒。
吃完面,他坐在書桌前。閣樓空間太小,折疊床、書桌、小廚房擠在一起,書桌上堆著他從舊書市場淘來的古籍,《山海經》的線裝本缺了封底,《穆天子傳》的封面用透明膠貼了三層。
他打開二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上古修仙錄》的文檔。第一章標題“昆侖之墟,祭祀之禮”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標注引用的小字。他盯著那些字看了半天,鼠標光標在“祭祀之禮”那一段晃了晃,最終還是沒刪——他總覺得,少了這些,故事就不“真”了。
手機又震了,是條彩信:他在韓城文化街的店鋪招牌,下面配著文字“沈硯,我們已經查到你在韓城的店了,再躲就找你爸媽”。
他手一抖,趕緊刪掉彩信,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在海城沒人知道他的住處,催債的只是虛張聲勢,可他還是怕,怕他們真的找到老家去。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他深吸一口氣,關掉《上古修仙錄》,新建了一個文檔,標題敲了又刪,最后定成“人皇紀”。
手指放在鍵盤上,半天沒動靜。他想起以前在韓城,店鋪打烊后,他會泡杯茶寫文創產品的文案,滿腦子都是“下個月要推出什么新品”。現在坐在同樣的書桌前,敲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閣樓外的巷子里,傳來賣早點的小販吆喝聲,天快亮了。沈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開始在鍵盤上敲擊:
“上古之時,天地未分,人妖雜處。人皇出,定人倫,分疆域,設鎮妖塔,護人間……”
敲著敲著,他好像忘了催債的短信,忘了閣樓的狹窄,忘了碗里沒吃完的泡面。腦海中浮現出《山海經》里的異獸,《穆天子傳》里的西王母傳說,他曾經想做的“有溫度的文創”——或許,他能把這些,都寫進這個故事里。
窗外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書桌那本破舊的《穆天子傳》上,也落在他剛剛寫下的“人皇”二字。沈硯盯著屏幕上被晨曦鍍上金邊的文字,笑了笑——
至少現在,他還有東西可以寫,還有一點希望可以抓。
他并未察覺,就在陽光落下的瞬間,古籍內頁里一個早已干涸數千年的墨跡符號,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