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站在街對面,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即便隔著好幾十多米的距離,他依然清晰地辨認出那家店鋪招牌上的每一個字——“老趙服裝店”。
深綠色的底漆已經有些斑駁,但燙金的字體在秋日陽光下依然反射著淡淡的光芒,這正是第一家服裝店老板提到的三家老店之一。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在章恒心頭掠過。
體魄全面提高之后,直覺也越發的強大,此刻直覺告訴他,在老趙服裝店內應該會有驚喜的發現。
“謝謝老板,打擾了。”章恒微微頷首,聲音溫和。
他邁開步子,周國強緊隨其后。
兩人的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被街道上嘈雜的人聲、車鈴聲等淹沒。
陽光從梧桐樹的枝葉間灑落,在他們的警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家“老趙服裝店”的規模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在這條街上很是醒目。
寬敞的玻璃櫥窗一塵不染,里面陳列的時裝在精心設計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推開玻璃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新布料清香和淡淡香氛的氣息撲面而來。
店內燈火通明,柔和的射燈在地面光潔的瓷磚上投射出星羅棋布的光斑。
衣架排列得井然有序,從時尚的牛仔系列到精致的正裝區,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經營的用心。
一對年輕夫婦正在店內忙碌,妻子踮著腳尖整理高處貨架上的毛衣,丈夫則在收銀臺前敲擊著計算器。
“老板,麻煩過來一下。”周國強提高聲音招呼道。
年輕店主聞聲抬頭,見到兩位身著警服的人,臉上掠過一絲不易驚愕,然后,他快步走來,“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嗎?”
他的聲音帶著本地特有的口音。
“你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周國強的目光在店內掃視一圈,語氣中帶著審視。
“對,我就是。”年輕店主點頭,嘴角勉強扯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
周國強的心沉了下去。
眼前的店主看上去頂多三十出頭,面容年輕,與“經營近二十年”的說法相去甚遠。
他環顧店內現代化的裝修風格,鋁合金貨架、LED燈光、電子收銀系統,無一不在訴說著這家店的新潮。
章恒卻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店內的每一個細節。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收銀臺后方墻上掛著的一個相框上。
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黑白合影,拍攝的正是這家店鋪早期的模樣——簡陋的門面,手寫的招牌,與現在的氣派形成鮮明對比。
“聽說你們這家店開了近二十年,”章恒的聲音平和如常,“不知道以前的老板在不在?”
年輕店主恍然大悟,拍了下額頭:“您是要找我父母啊!這家店確實是我爸媽白手起家做起來的,他們經營了快二十年,前兩年才交給我打理。”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我這就叫他們過來,他們就住在附近,五分鐘就能到。”
趁著等待的間隙,章恒在店內緩步巡視。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一排衣架,最終停留在角落里的一個老式木質貨架前,應該是新裝修后還沒得及清理出去的老貨架。
這個貨架與店內現代化的裝修格格不入,架子上深深的劃痕和磨損的邊角,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約莫一刻鐘后,一對老夫婦匆匆趕來。
老先生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步履卻異常穩健;老太太則是一身素雅的灰色衣裳,花白的頭發在腦后挽成一個整齊的發髻。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但那雙眼睛依然清澈有神。
“警察同志,這就是我父母。”年輕店主介紹道。
章恒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來意,然后將那幾張衣物的彩色照片在玻璃柜臺上依次排開。
照片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每一處織物的紋理、每一道縫線的走向都幾乎能看清。
老夫婦戴上老花鏡,湊在燈光下仔細端詳。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只有店外偶爾傳來的車鳴聲打破這份寧靜,陽光透過玻璃門,在照片上投下移動的光斑。
“這些款式確實很老了。”趙大爺喃喃自語,布滿老繭的手指在一張上衣外套的照片上輕輕摩挲,“領口這個設計,袖口這個螺紋……像是十幾年前的樣式……”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恍然:“老婆子,你看看這件,是不是咱們開店頭幾年進的那批貨?”
趙大媽接過照片,湊到眼前端詳良久,布滿皺紋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確認的神情:“沒錯,是賣過,那還是咱們開店頭兩年的事,得有十七八年了,那會兒這種化纖面料正流行,進價還不便宜哩。”
章恒感到一陣電流般的激蕩穿過全身,仿佛在漫長的黑暗中終于看到了一線曙光。
他強壓住內心的激動,繼續問道:“二老再仔細想想,能不能記起來大概是哪一年,都有哪些人買過這樣的衣服?”
老夫婦陷入沉思,目光漸漸變得悠遠,仿佛穿越回了那個年代。
店內明亮的燈光映照在他們布滿皺紋的臉上,勾勒出時光的痕跡,趙大爺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柜臺面上劃動著,似乎在勾勒往事的輪廓。
“應該是1986年左右,”趙大爺終于開口,聲音帶著回憶的沙啞,“那會兒我們剛開店沒多久,從溫州進了一批這樣的衣服,這種款式當時很時髦,進了十來件,沒兩個月就賣完了。”
“買衣服的都是些什么人,還能想起來嗎?”章恒試探著問,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老夫婦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趙大媽解釋道:“時間太久了,具體哪些人真的記不清了。那會兒還不時興記賬,都是現金交易,但可以肯定的是,基本都是附近的人,那時候交通不便,很少有遠道而來的顧客。”
雖然有些遺憾,但章恒依然感到一股熱流在胸腔中涌動。
這條線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衣服的銷售時間與推測的死亡時間高度吻合,而且購買者都是本地人,這大大縮小了偵查范圍。
周國強看向章恒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敬佩。
局里投入大量警力,奔波多日收獲有限,而章恒一出馬就找到了關鍵突破口。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黃局要特意調這位“懸案專家”來參與此案。
“老周,我們回局里。”章恒當機立斷,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警車在秋日的街道上疾馳,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后退。而在青山分局的會議室里,氣氛正格外凝重。
市局局長黃建喜端坐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紅木桌面,發出規律的聲響。
他身后站著幾名隨行人員,個個面色嚴肅。刑偵大隊長鄧磊正在匯報案情進展,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
“……目前就是這些進展。”鄧磊說完,會議室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在空氣中震動。
黃建喜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新上任的市委書記親自過問此案,他立下的軍令狀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鄧磊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黃局,還有一個情況需要向您匯報。”
“說。”黃建喜的聲音低沉,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關于死者的死亡時間,章恒同志有不同的判斷。他根據骸骨和衣物的情況,推斷死亡時間應該在十六七年左右……”
鄧磊盡可能客觀地復述了章恒的推斷依據。隨著他的敘述,黃建喜的眉頭越皺越緊,在眉心處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死亡時間直接關系到偵破方向,”黃建喜語氣凝重,“如果這個基本判斷出錯,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南轅北轍。”
他轉向一旁的中年法醫:“你們的結論呢?”
法醫立即挺直腰板,信心滿滿地答道:“黃局,我們將死亡時間定在1-10年之間,是有充分科學依據的,骨骼的腐化程度、衣物纖維的老化情況,都支持這個判斷,我敢打包票!”
黃建喜沉默不語,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理智告訴他應該相信科學檢測,但內心深處,他卻更傾向于相信章恒那個推論。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門外響起一陣清脆而有力的敲門聲。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
門開了,章恒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警服上似乎還帶著深秋的寒意。
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內的眾人,最后定格在黃建喜身上,眼神明亮如炬。
“黃局,我有重要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