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悄然屹立于插入地面的巨劍劍柄之上。
正是白默與白厄。
他們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下方因恐懼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各城邦代表們,如同神明俯視螻蟻。
下一刻,空氣中浮現出無數璀璨的金色絲線。
它們交織,纏繞,閃爍。
「浪漫」的權柄在眾人面前織就成一條從巨劍之巔通往會場高臺的輝煌長階。
白默抬腳,踏上了第一步。
他的靴子落在金色階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這寂靜的會場中,他發出的每一絲聲音都像是敲擊在眾人的心臟上。
白默一步步走下,不容置疑的聲音回蕩在會場間,冰冷而充滿壓迫感:
“真是好一個‘為國為民’的良善之臣啊……”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拉冬代表那顆兀自瞪大雙眼的頭顱,嘴里發出幾聲毫無溫度的干笑。
“呵呵呵,巧舌如簧。將自私粉飾成高尚,將怯懦包裝成謹慎,將徹頭徹尾的反叛與分權,說成是冠冕堂皇的為民請命?”
白默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緩緩移向臺下那些驚恐萬狀、幾乎要窒息的代表們,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
“你們,”他聲音低沉,卻字字誅心,“應該無比慶幸自己響應凱撒的召集,踏入了這座會場。因為這個,你們為自己撿回的第一條命。”
“然后,在凱撒宣告討伐泰坦之后,你們雖心懷鬼胎,卻未曾如他那般……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激烈反抗,這是你們為自己撿回的第二條命。”
“當然,你們或許也可以把它當作我賜予你們的仁慈,畢竟剛才你們的表現可真談不上有多讓我順心。”
白默的腳步停在高臺中央,與刻律德菈并肩而立,掃視全場。
他刻意拖長了語調,讓恐懼充分蔓延至每個人的骨髓深處。
“現在,「大地」泰坦已然授首。我喜歡那種能分的清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的聰明人。”
“我希望——你們在日后與我的共處之中,能繼續像今天這樣‘明智’,并為自己……撿回更多條命。”
“哦對了,提醒你們一句,現在可別離開會場,因為一場殺戮,早已在奧赫瑪城內蔓延開了。
那些沒到場的代表已經徹底失去了活命的機會。至于你們……要是不想被誤殺,還是乖乖在這里待好。”
白默從來都不是一個仁慈的人。
當年若不是昔漣守在他的身旁,他可不會只是在雅努薩波利斯簡單的開一家飯店。
只是……眼前的這些人,可沒那么好的運氣,他們遇見的是昔漣不在身邊的白默。
……
奧赫瑪的街道仍殘留著不久前黑潮侵襲的焦痕與裂跡。
往常的空氣里總是浮動著難以徹底驅散的壓抑。
然而今日,某種微妙的變化正在發生。
兩個輪值站崗的士兵靠在殘破的矮墻邊,難得偷來片刻清閑。
年紀稍輕的那個用肘碰了碰身旁的同伴,壓低的聲音卻掩不住話里的興奮:
“聽說了嗎?那兩位——不知從哪兒降臨的‘救世主’——他們放話說,他們有點燃黎明機器的本事!”
年長些的士兵皺了皺眉,警惕地瞥了一眼空曠的街道:“噓!凱撒親自下的令,要稱「烈陽爵」與「幸運爵」。別亂說話。”
“哎,兄弟,我說你也太死板了。怎么叫左右不都是尊稱嘛……行行行,聽你的,「烈陽爵」「幸運爵」。”年輕人笑著擺擺手,眼底卻仍閃著光。
一陣短暫的沉默降臨。
風聲掠過斷墻,發出低低的嗚咽。
忽然,年輕士兵再度開口,聲音比之前輕松了許多:“說起來……我們守的這片街區,多久沒冒出新的黑潮造物了?”
年長的士兵微微一怔,像是才意識到他們已經站了不少時間了。
他抬起頭,望向被陰云籠罩的天際,沉默地計算著:“自那位‘烈陽爵’與‘幸運爵’斬下地底惡龍的首級……至今,已有整整八個鐘頭了。”
“八個鐘頭……”年輕人喃喃重復,語氣中帶著不可置信,“整整八個鐘頭,沒有新的怪物涌出……我們以前哪敢想有這樣的清閑?”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幾乎成了一聲嘆息,“你說……要是他們早來一天……哪怕只早一天……隊長是不是就……”
“別胡思亂想。”年長的士兵打斷他,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沉重,“隊長是為了守護奧赫瑪的民眾而戰死的。他的死是光榮的,不容假設。”
他頓了頓,轉而問道,“不說這個了,換崗之后……一起去看看小吉爾娜?”
年輕人的表情明亮起來:“當然!我打算買把小花鏟給她帶去。你猜怎么著?今天早上,那小丫頭還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說她用她父親那只舊水杯,種出了一朵花——要我說,哪是她突然開了竅,分明是之前那場‘金雨’的功勞……”
“別這么說,”年長的士兵輕輕搖頭,嘴角卻泛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若不是她滿心希望地種下種子,隊長的水杯里也開不出那樣好看的花……”
他們不再說話,重新挺直了脊背,恢復了哨兵應有的沉默姿態。
他們的目光再次銳利地掃過街道殘破的輪廓,手中的武器握得沉穩。
風依然冷冽,天際依舊陰沉,可是某種微弱卻堅定的信念,已悄然扎根于他們心底。
那并非來自宏大的宣告或激昂的演講。
而是來自八個鐘頭的安寧,來自一個女孩用舊銅杯種出的花,來自一句“換崗之后”的約定。
一種名為“希望”的種子,已在堅硬的土壤里悄然萌發。
人們雖然依舊疲憊,卻已經開始相信,明天,或許真的會更好。
……
高臺之上,風仿佛也在此處凝滯。
巨大的黎明機器沉默地矗立于平臺的盡頭。
在無數道自奧赫瑪各處投來的摻雜著恐懼、期盼、懷疑、乃至瘋狂的目光中。
白默登上了機器前方最高的懸臺。
他站定,身形在巨大的機器襯托下顯得異常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