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的眉頭緊緊皺起:“那阿哈你能不能……”
他的話被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聲調打斷:“哈哈哈哈,阿哈真沒面子,阿哈真沒面子!阿哈的面具在房間的浴池里泡了快一天了,都沒人發現!”
“……阿哈發現了大樂子,當然要開拓開拓!開拓開拓!”
“……”
白默沉默了片刻,終于注意到聲音的來源。
他起身,走向房間角落那方裝飾華麗的浴池。池水清澈,水底靜靜躺著一張色彩鮮艷、表情夸張的紅色面具。
此刻,那面具正一開一合,機械地、反復地念著那兩句話,像個卡頓的留聲機,或者說……一個設計拙劣的復讀機。
“哈哈哈哈,阿哈真沒面子……”
白默彎下腰,伸手從微涼的水中撈起了那張面具。水珠順著面具滑稽的弧度滑落。
它在他掌心依舊開合著,重復著那無人回應的話語。
他盯著這所謂神明“饋贈”看了半晌,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里面真沒有什么力量。
白默指尖用力,似乎想將其捏碎,但最終他想了想還是將它收好。
絕不是因為他在捏的那一刻發現面具突然變得無比堅固。
行吧。這很阿哈。
但……這位混亂的化身出現在此地,絕非僅僅是來扔下一個吵鬧的復讀面具。
白默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一個想要毀滅「毀滅」的毀滅令使,與一個想要湮滅「智識」的智識令使,同時擺在阿哈面前……
哪一個能帶來更大的“樂子”?
答案顯而易見。
兩個都能帶來巨大的樂子。
對阿哈而言,這恐怕是一場不容錯過的狂歡盛宴。
但阿哈的出現對他們這些身處盛宴之中的人來說,往往意味著……局勢正變得前所未有的混亂和危險。
……
次日,黎明機器的光線尚未完全驅散房內的寒意,訪客已不請自來。
刻律德菈站在他的門外,一身便裝,卻依舊掩不住那份屬于凱撒的威儀。她開門見山,目光灼灼:
“「幸運爵」,你們接下來的目標,應該是「海洋」之泰坦法吉娜吧?將其交予我親自討伐,如何?”
白默正低頭整理著袖口,聞言動作未停,甚至沒有抬頭看她。
“先不聊這個,刻律德菈‘1’。”他語氣平淡,仿佛在提及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代號,“你準備何時回收并交出「律法」的火種?”
刻律德菈明顯噎了一下。她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接地提起這件事,而且用了那個古怪的后綴。一種混合著氣惱與心虛的神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
“要你管?”她的聲音拔高了些,帶著一絲被戳破心事般的虛張聲勢,“既然已應允你們,我自會兌現承諾,將「律法」的火種雙手奉上!凱撒——決不食言!”
白默終于抬起眼,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久久地注視著她,未曾移開,也未曾再發一言。
那沉默本身,比任何追問都更具力量,仿佛能看進她內心深處所有的權衡與遲疑。
刻律德菈在白默的注視下,還是離開了。
……
刻律德菈獨自一人步入雅努薩波利斯的命運三相殿。
巨大的殿門在她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回響,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
殿內空曠無比,唯有穹頂投下的幽光,照亮了中央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天秤——那是「律法」泰坦的象征,代表著冰冷無情的絕對公平。
她一步步走向那天秤,靴跟敲擊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聲音在無盡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命運的節點上。
她停在天秤之前,仰望著那巨大的、兩端空空如也的黃金秤盤,身影在宏大的造物前顯得既渺小又決絕。
“人子啊……”
一個恢宏、非人、仿佛由無數規則律令交織而成的巨大聲音在殿宇中隆隆響起,震動著空氣,也震動著她的骨髓。
“你確定要再次開啟「律法」的試煉嗎?”
刻律德菈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猩紅的眼眸中燃燒著不容動搖的火焰。
“沒錯。”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在這空間內激起微弱的回音,“我已決心,必將「律法」……踏于腳下。”
“汝應知曉。”泰坦的聲音毫無波瀾,只是在陳述亙古不變的規則,“萬事萬物,必有代價。若汝欲求取「律法」之火種……”
聲音略微停頓,帶來的壓力卻倍增。
“……便需付出對等的代價。”
嗡——
其中一側的黃金秤盤微微亮起,一團凝聚著磅礴力量與古老法則、不斷躍動閃爍的光團緩緩浮現——那正是「律法」泰坦的火種。
“吾已在天秤之一端放下泰坦之火種。”恢宏的聲音繼續響起,如同最終的通牒,“而汝……又準備在天秤之另一端,放上多少的‘等價的籌碼’?”
……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另一端。
白默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并非他下榻處的冰冷石墻,而是一片望無際的、沐浴在溫暖日光下的絢爛花海。
微風拂過,帶來沁人心脾的芬芳,各色花朵搖曳生姿,綿延至視野盡頭。
更遠處,有幾個熟悉的小小身影正在花田間歡樂地奔跑嬉戲。
扎著羊角辮、笑聲如銀鈴般清脆的小昔漣;還有那個跌跌撞撞、眼神卻異常明亮的小白厄……
白默的眉頭瞬間緊鎖。
他只是出于一絲難以抑制的好奇,嘗試著將阿哈那張吵鬧的面具戴上了片刻……怎么就突然被拋到這么一個地方來了?
理智告訴他這絕非真實,大概率是那樂子神搞的鬼。
他想上前查看,弄清這幻境的根源——當然,僅僅是為了弄清情況,絕對不是因為他的心底某個角落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
先去捉弄一下自己的兄弟,把那個可可愛愛的小白厄舉高高試試,再揉揉小昔漣的腦袋,最后再聽聽他們用軟糯的嗓音喊自己一聲“大哥哥”……
雖然現狀詭異,但……既來之,則安之。有便宜不占,豈不是辜負了阿哈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