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陌溫熱的血浸透了兮淺的衣衫,粘稠、滾燙,帶著濃重的鐵銹味。
更多的血,大量地沾染到了她左手手腕上那道因毀鏈而留下的陳舊疤痕。
那疤痕原本只是淺粉色的一道凸起,此刻卻被黏稠的鮮血徹底覆蓋,像一層暗紅的薄膜,將每一寸凹凸的紋路都填滿。
剎那間,一股奇異、灼熱到幾乎撕裂的痛感,毫無征兆地從那被鮮血浸透的疤痕處猛烈爆發。
好像有一根燒紅的鋼針,沿著疤痕的軌跡狠狠扎進她的骨頭深處,又順著骨髓蔓延開來。
這痛苦遠超以往任何一次灼痛,帶著一種要撕裂靈魂的蠻力,讓她指尖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間沸騰。
兮淺猛地倒抽一口冷氣,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強烈的暈感和窒息感如同巨浪將她吞沒,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就在這意識被劇痛撕扯的混沌邊緣,一個前所未有到令人心碎的破碎畫面,如同被強行撕開的幕布,蠻橫地撞進了她的腦海。
濃煙滾滾,灼熱得幾乎要熔化一切。
視野被扭曲的煙霧和跳躍的火焰填滿,橙紅色的火舌舔舐著天花板,將木質的房梁燒得焦黑。
空氣里充斥著木材燃燒的噼啪聲和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混雜著某種布料燃盡的嗆人氣味。
海島孫伯的房子在燃燒,梁柱斷裂的悶響從頭頂傳來,帶著毀滅的氣息,每一聲都像砸在緊繃的神經上。
她在嗆人的濃煙中絕望地奔跑,裙擺被火星燎出幾個破洞,邊緣卷成焦黑的硬塊。
身后,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踏在燃燒的地板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伴隨著布料燃燒的焦臭。
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聽見自己急促到失真的心跳。
她倉皇回頭,濃煙嗆得她睜不開眼,眼角被熏出生理性的淚水。
一個身影沖破濃煙,堵住了她的去路。
逆著火光,那人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眉骨斜劃至下頜,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是刀疤劉,秦昊最得力的手下,那個總在暗處陰鷙盯著她的男人。
他眼神兇戾,像盯著獵物的狼,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手中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刀刃上沾著不知誰的血,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刀尖,筆直地、帶著必殺的決心,狠狠刺向她的心口。
太快,太近,她的身體像被釘在原地,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片冰冷的金屬在視野里放大,映出自己驚恐的臉。
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讓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冰冷的刀尖即將刺入她身體的瞬間,“砰”一聲悶響,一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猛地從側面濃煙中飛撲而來。
是當時的阿陌,也就是現在的夏時陌。
他身上的襯衫已被火星燒得破爛,袖口和下擺都卷著焦黑的邊,頭發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頭上,幾縷被燒焦的發絲粘在臉頰。
他的臉色因失血和濃煙而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像燃著兩簇不肯熄滅的火苗。
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開了她,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滾燙的墻壁上。
同時,他將自己的整個后背,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那致命的刀鋒之前。
“噗嗤”一聲,刀鋒入肉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像切開一塊濕軟的豆腐。
鋒利的匕首,帶著刀疤劉全身的力量,深深地插入了夏時陌的后背,直至沒柄。
刀柄的末端抵在他的皮膚上,微微顫動。
滾燙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從他后背的創口噴涌而出,濺了刀疤劉一臉,也濺了被撞開的她滿頭滿臉,帶著和此刻一樣的咸腥氣,溫熱地順著臉頰滑落。
夏時陌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瞬間定格。
劇痛讓他英俊的臉龐瞬間下沉,額頭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瞳孔因極致的痛楚而放大,卻死死鎖定了被撞開的她。
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近乎解脫的微光,像是在說“還好,趕上了”,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然后,他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帶著那把深深嵌入身體的匕首,重重地、沉悶地向前撲倒,砸在滾燙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震起些許火星。
鮮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開,如同盛開的、絕望的地獄之花,與燃燒的火焰交織成刺目的畫面,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
畫面戛然而止。
劇烈的窒息感讓兮淺猛地從這血腥的幻象中掙脫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剛從水底掙扎上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耳邊全是自己轟鳴的心跳聲。
阿陌就是夏時陌。
前世那個在火光中推開她的身影,那個她重生后記憶模糊、只留下無盡悔恨和模糊輪廓的身影,原來是他。
他沖出來,不是為了推開她,而是為了替她擋下那致命的一刀。
他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生。
這才是被大火和重生沖擊掩蓋的、完整的、殘酷的真相,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緩慢地切割著她的五臟六腑。
就在這巨大的、顛覆性的沖擊將她靈魂都震得發麻的同時,手腕疤痕處傳來的灼痛感陡然升級。
不再是單純的灼燒,而是一種劇烈的被高壓電流反復貫穿的劇痛。
那痛感深入骨髓,沿著手臂的神經向上蔓延,直沖頭頂,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再次暈厥,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扎。
更詭異的是,在那被鮮血浸透的疤痕邊緣,在暗紅的血跡之下,竟隱隱有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幽藍色光芒在流轉。
那光芒微弱得像夏夜里的螢火,一閃即逝,好像只是光線折射的錯覺,卻又帶著一種非自然的質感,像是某種能量在搏動。
它緊貼著疤痕的輪廓,如同沉睡的電路被強行激活,又像是某種沉寂已久的物質,在接觸了夏時陌滾燙的鮮血和澎湃的生命能量后,被強行喚醒,發出了不甘的、最后的微弱共鳴。
手腕的疤痕,那道毀掉鏈墜留下的印記,此刻仿佛成了一個連通前世今生的灼熱烙印,一個被夏時陌的鮮血徹底激活的能量節點。
劇痛與光芒交織,真相與宿命碰撞,形成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著她的意識。
兮淺的身體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手腕上那片隱隱有微光流轉的疤痕,又猛地轉向擔架上那個為了救她而再次瀕死的男人。
他的臉在顛簸中顯得愈發蒼白,嘴唇泛著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像一片將落的葉子。
巨大的悲痛、遲來的真相、以及手腕那無法解釋的灼痛與異象,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刺穿了她每一寸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