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怨毒的視線隔著硝煙與距離刺穿兮淺的皮膚。
秦昊就站在對面集裝箱的頂部,望遠鏡的鏡片在暮色中反射著微光,死死鎖定著她,如同毒蛛凝視網中掙扎的飛蟲。
手腕的灼痛感尖銳到極點,像有根燒紅的鐵絲纏在骨頭上,警報著致命的威脅。
就在這被死亡凝視的瞬間,“砰”一聲沉悶而特殊的槍響,撕裂了倉庫內混亂的交火聲。
聲音來自遠處,來自秦昊所在的方向。
那不是手槍或沖鋒槍的爆鳴,而是經過專業消音器處理、卻依舊帶著恐怖穿透力的狙擊步槍特有的悶響,像巨石砸進深潭,震得空氣都在發顫。
兮淺的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收縮。
那致命的彈道,帶著秦昊獰笑的軌跡,穿越戰場上空的煙塵,直指她的眉心。
時間被凝固,周遭的槍聲、呼喊聲都變得模糊,只剩下那枚飛速旋轉的子彈在視野中不斷放大,金屬的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身體的本能在尖叫,卻僵硬得無法移動分毫,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在原地。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帶著鐵銹和血腥的味道。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如同從地獄邊緣掙脫的幽靈,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消毒水味道,猛地從側面集裝箱的陰影中撲出。
快得超越了人類極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像一道被風吹動的影子。
那身影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力量,狠狠撞在兮淺身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響起,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同時重重摔倒在地。
粗糙的水泥地擦過兮淺的手肘,帶來火辣辣的疼。
那身影在倒下的瞬間,用盡最后的力量猛地翻轉身體,將自己寬闊的脊背,死死地、完全地覆蓋在兮淺身上,形成一道血肉的屏障。
是夏時陌。
他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布料單薄得幾乎能看清下面突出的骨骼。
臉色慘淡,嘴唇因劇痛和失血而毫無血色,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
身體因為強行移動和剛才的撞擊而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嘶鳴,下一秒就會徹底停止。
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里,他應該躺在重癥監護室,靠著呼吸機和藥物維持生命,身上插滿各種管子。
可他來了,以燃燒生命為代價,在最致命的時刻,再次擋在了她的身前。
就在他用身體覆蓋住她的同一剎那,“噗嗤”一聲被高速物體撕裂的悶響。
一朵刺目的血花,在夏時陌左側下方猛地炸開,像極了劣質染料潑在白布上,迅速暈開。
狙擊子彈強大的動能穿透了他的身體,鮮血如同噴涌的泉,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病號服,在藍白條紋上暈開大片刺目驚心的猩紅。
滾燙的液體濺了兮淺滿臉滿頸,帶著咸腥的氣息,燙得她皮膚發疼。
夏時陌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脊椎繃得像根即將斷裂的鋼條。
喉嚨里發出破碎不堪的痛哼,像被捏住的貓發出的哀鳴,所有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抽空。
劇痛讓他的意識瞬間模糊,眼前一片血紅,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痙攣,指節因為用力而掐進兮淺背后的泥土里。
但他覆蓋在兮淺身上的手臂和身體,卻像焊死的鋼鐵,沒有松動半分。
他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力,死死地壓住她,將她護在自己身下這片染血的方寸之地,仿佛那是他此生最后的陣地。
指揮車內,宬年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
當那朵血花瞬間綻放,當夏時陌轟然倒下的身影占據整個視野,他感覺像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心臟,疼得他幾乎窒息。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一拳重重砸在控制臺上,按鈕被砸得凹陷下去,屏幕瞬間閃過一片雪花。
“目標區域,火力全開,壓制,壓制,給我把那個狙擊點打掉。”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驚駭而徹底扭曲變調,對著通訊器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D組,E組,跟我上。不惜一切代價,把夏時陌和兮淺給我搶出來。”
他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雄獅,猛地拔出手槍,槍身因用力而硌得掌心生疼。
一腳踹開車門,金屬碰撞聲刺耳,頂著橫飛的流彈,親自沖入了槍林彈雨。
子彈擦著耳邊飛過,帶來呼嘯的風聲,他卻渾然不覺。
他身后的精銳小隊緊隨其后,火力全開,子彈如同潑水般射向秦昊所在的集裝箱堆場方向,彈道在空中織成一張密集的火網。
遠處陰影里,秦昊緩緩放下了望遠鏡。
望遠鏡的視野里,清晰地映出夏時陌中槍倒下的畫面,以及宬年那近乎瘋狂的沖鋒。
一絲扭曲到極致、混合著狂喜和殘忍的獰笑,如同毒液般在他嘴角蔓延開來,牽扯起臉上的傷疤,顯得格外猙獰。
“呵,呵呵呵。”低沉而瘆人的笑聲從他喉嚨里滾出,像破舊的風箱在拉動,在混亂的槍聲中顯得格外陰森。“好,好得很,情深義重,真是情深義重啊。”他欣賞著這“完美”的一幕,眼中閃爍著病態的興奮,仿佛在看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
“開槍,繼續給我打,打那個女的。”他對著通訊器,聲音冰冷而亢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宬年不是心疼嗎?那就讓他親眼看著他兄弟為了個女人變成篩子,哈哈哈。”
集裝箱縫隙里,濃重的血腥味嗆得兮淺幾乎窒息。
粘稠的液體不斷滴落在她的臉上、頸間,順著鎖骨滑進衣領,那是夏時陌的血。
“時陌,夏時陌。”她聲音嘶啞地呼喊,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水淹沒了她。
她試圖掙扎起身查看他的傷勢,卻被他沉重而無力的身體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夏時陌的身體因為劇痛和失血在劇烈顫抖,每一次痙攣都讓傷口涌出更多的血,浸濕了身下的土地。
他的意識在急速流逝,眼前陣陣發黑,像被濃霧籠罩,死亡的冰冷觸感從未如此清晰,順著四肢百骸蔓延上來。
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和腿,只有心處傳來瀕臨停滯的拖拽感,每跳一下都像是在扯動一根生銹的鏈條。
但身下那溫熱的、帶著驚恐顫抖的身體,是他最后感知到的存在,像黑夜里唯一的星火。
他用盡最后一絲模糊的力氣,染血的手指顫抖著,摸索著,極其艱難地、輕輕地碰觸到兮淺冰冷的手腕。
指尖沾著溫熱的血,在她顫抖的皮膚上,用盡生命最后的氣力,寫下了兩個幾乎無法辨認,卻重逾千鈞的血字:別…怕…
寫完這兩個字,他身體猛地一沉,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量徹底潰散,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只有那沉重而微弱的呼吸,如同風中殘燭,時斷時續,證明他還未徹底熄滅。
鮮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開來,匯成一灘小小的血泊。
兮淺的哭喊被劇烈的槍聲淹沒。她感到壓著她的身體驟然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變得無比沉重,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讓她幾乎停止了呼吸。
“夏先生。”阿影的嘶吼聲傳來,她和僅剩的一名同伴頂著入口處猛烈的火力,拼命試圖靠近,子彈打在集裝箱上火花四濺,金屬碎屑飛濺。
宬年帶著人如同暴怒的颶風,以強大的火力撕開了一條血路,沖到了集裝箱縫隙入口。
他一眼就看到血泊中疊在一起的兩人,夏時陌身下那片刺目的紅還在不斷擴大,像一張貪婪的嘴。
“掩護。”宬年厲聲下令,自己則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動作快到極致。
他一把抓住夏時陌的手臂,觸手一片冰冷粘膩的鮮血,幾乎要打滑。另一只手猛地探向夏時陌的頸動脈。
指尖傳來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搏動,像春蠶在啃噬桑葉,輕得讓人心慌。
“還有心跳,快,止血帶。”宬年對著緊隨而來的醫療隊員嘶吼。
他迅速而小心地和阿影合力,試圖將夏時陌沉重的身體從兮淺身上移開,動作輕柔得不像他。
當夏時陌的身體被挪開,兮淺終于看到了他背后的傷口——肩胛骨下方一個猙獰的血洞,邊緣外翻,血肉模糊,鮮血還在汩汩涌出,染紅了大半個背部。
他的臉色灰敗,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消失在空氣里。
“時陌。”她聲音破碎,巨大的悲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眼前陣陣發黑。
宬年迅速將強力止血帶緊緊綁在夏時陌傷處上方,勒得很緊,暫時減緩了出血。
醫療隊員立刻接手,剪開他的病號服,進行緊急處理和擔架固定,動作麻利而迅速。
“帶他走,立刻,直升機馬上到。”宬年對著通訊器咆哮,眼神血紅。
他猛地轉向兮淺,一把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拽起,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走。”他的目光掃過她臉上、頸間的血跡,那是夏時陌的血。那刺目的紅,如同烙印燙在他的眼底,燒得他生疼。
遠處,秦昊通過望遠鏡看到夏時陌被抬上擔架、宬年護著兮淺撤退的畫面,臉上那扭曲的獰笑終于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陰沉。
計劃失敗了,但夏時陌,這次恐怕真的活不成了。
他轉身,帶著兩名手下,迅速消失在集裝箱堆場的陰影深處,如同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