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nèi),死寂像凝固的冰。
兮淺手中的協(xié)議仿佛烙鐵,灼燒著她的指尖,也灼燒著宬年沉重的目光。
那夏父簽下的、用她愛情交換利益的契約,將最后一點虛假的溫情徹底撕碎。
U盤沉甸甸地貼著她的腿,冰冷的金屬棱角刺入皮肉,印證著協(xié)議背后更血腥的真相——爆炸、催眠、抹殺。
那份巨大的悲慟和憤怒在體內(nèi)沖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需要一個能讓她暫時逃離這窒息現(xiàn)實的實體。
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書桌另一端——那個宬年從秦昊處奪回的、象征著夏母遺骸的骨灰盒。
它靜靜地立在那里,在冷光燈下泛著微光。
她幾乎是踉蹌著走過去,撫上冰涼的盒蓋。從盒頂緩緩滑落的觸感,沿著精致雕花的邊緣向下,帶著一種無意識的、近乎哀悼的摩挲。
就在指尖觸及盒底厚重基座時,一個極其細微的凸起感,與其他平滑的浮雕截然不同。那凸起極為隱蔽,嵌在復雜的纏枝蓮紋中,若非她此刻心神激蕩、觸感異常敏銳,根本無法察覺。她頓住了,指尖在那凹陷處用力按了下去。
“咔噠。”
一聲清脆卻輕微的機括聲響,在寂靜的書房里異常清晰。
骨灰盒厚重的基座側面,彈開了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夾層暗格。
暗格內(nèi),一枚極薄的、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磁卡,靜靜地躺在絲絨底襯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凝固的空氣。
兮淺的呼吸停滯了,茫然地看著那枚磁卡。
宬年的瞳孔在瞬間劇烈收縮,方才因協(xié)議暴露而沉重的眼神被一種更為銳利、驚疑的光芒取代。
他一步上前,視線死死鎖住那枚磁卡。
宬年迅速取出手持式磁卡讀取器,動作帶著罕見的急切。
磁卡插入,微型屏幕亮起。他快速操作,一份標注為【夏氏集團創(chuàng)始人遺囑(最終修訂加密版)】的文件被打開。
宬年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屏幕,掠過那些確認股權分配的條款,最終定格在末尾一段鮮紅的補充條款上:
補充條款(加密級最高): 鑒于潛在風險,若吾兒夏時陌不幸遭遇不測身亡,則本人名下持有的夏氏集團80%原始股權,自動由兮淺女士無條件繼承。 繼承生效前置條件: 1. 繼承人兮淺女士須親自護送本人骨灰至海島村母親燈塔。 2. 于燈塔內(nèi),在公證見證下,于本人忌日零點整,連續(xù)三個忌日完成手動啟動燈塔旋轉燈光的儀式(每次持續(xù)至燈光自然熄滅)。 此條款為最終歸屬權確認及防止非法篡改之核心驗證程序,任何書面遺囑副本缺失此條款均視為無效。
宬年捏著讀取器的手指猛然收緊,屏幕冰冷的光映在他驟然失溫的臉上。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秦昊的瘋狂。
這骨灰盒內(nèi)藏的,遠不止夏母的遺骸,它是開啟夏氏半壁江山的終極密碼!
秦昊不僅要名分,更要這真正能撬動夏氏根基的80%!
他此前所做的一切,劫持骨灰、干擾葬禮、甚至不惜暴露,都是為了找到或摧毀這個能合法轉移巨量股權的密鑰!
巨大的震驚之后,是一種被徹底愚弄的冰冷憤怒和被更高力量算計的悚然。
他布局多年,以為掌控一切,卻不知真正的王炸一直藏在最顯眼也最隱秘的地方,被一個死人握在手中。
這強烈的沖擊波讓他急需一個支撐點。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兮淺和她手中那足以將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協(xié)議,也不再看那藏著驚雷的骨灰盒。
他大步走向書房深處,厚重的書架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嵌入墻壁的合金保險柜門。
冰冷的藍光掃過他的視網(wǎng)膜,厚實的柜門無聲開啟。
內(nèi)層空間不大,僅寥寥幾樣物品。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猶疑,徑直落在最里面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首飾盒上。
他伸出手,指尖罕見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打開了盒蓋。
特寫:深藍色絲絨襯墊上,一條純金鏈墜靜靜躺著。
鏈墜的造型、鑲嵌的寶石切割角度、甚至每一道細微的紋路——都與夏時陌當年送給兮淺、后被宬年設計毀掉的那條真品鏈墜,一模一樣!
冰冷的金屬與璀璨的寶石交織,在保險柜內(nèi)部的冷光下,折射出近乎妖異的光芒。
這光芒刺穿了時空,將他猛地拽回多年前——
衣香鬢影的酒會。
水晶吊燈的光過于炫目,空氣里浮動著金錢與**的膩香。
年輕的宬年置身其中,卻像一座格格不入的孤島,周遭的熱鬧喧囂無法穿透他周身的寒意。
直到那個身影闖入視野。
她在人群中并不刻意耀眼,卻像一道清冽的月光,瞬間割破了渾濁的空氣。
她側著頭與人低語,腕間有什么東西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跳躍了一下,捕捉了燈光,折射出一道極其靈動、極其璀璨的碎芒。
那道光芒,精準地刺中了宬年灰暗瞳孔的深處。
他的視線被牢牢釘在她的手腕上。那是一條造型獨特的鏈墜,線條簡約卻充滿生命力,寶石的光仿佛有生命般流淌。
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掠奪性的渴望在他死寂的心湖里轟然炸開——不是對她這個人(那時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臉),而是對那件承載著某種他無法擁有卻極度渴求的“光”的器物。
想擁有它!讓它只屬于自己!這念頭熾熱得如同巖漿,瞬間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堤壩。
他像著了魔,動用了一切力量,憑借驚鴻一瞥的記憶,找到了隱居的原工匠。
他不計代價,要求完美復刻,每一個細節(jié)都必須毫厘不差。
當耗費巨資和無數(shù)心血的仿品終于制成,握在手中時,那份冰冷的完美觸感曾短暫地撫平了他心中那頭名為“占有”的兇獸。
他精心挑選了時機,揣著那枚承載了他扭曲期待的鏈墜,如同捧著自己從未顯露于人前的真心,走向她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然而,他看到的卻是花園露臺的月光下——
夏時陌背對著他,身形挺拔,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
他微微傾身,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將一條閃爍著同樣光芒的鏈墜,輕輕戴在了兮淺纖細的手腕上。
月光流淌在鏈墜和她仰起的笑臉上,美得像一幅與他無關、也永不可能屬于他的畫。
那一刻,手中緊握的仿品鏈墜瞬間變得冰冷刺骨,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掌心,更燙穿了他心底最后一絲隱秘的期待。
妒火和無法言說的巨大失落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收回手,將那條剛誕生的、寄托了他全部妄念的仿品死死攥在掌心,尖銳的棱角幾乎嵌入血肉。
他轉身,像逃離一場瘟疫,將它粗暴地塞進保險柜最深的角落,用力甩上了柜門。
“咔噠。” 那聲輕響,鎖住的不僅是一條鏈墜,更是他扭曲執(zhí)念的開端。
從此,那條真品成了他無法觸碰的禁忌,而這枚與之“雙生”的仿品,則成了他內(nèi)心深處最陰暗占有欲的冰冷象征,無聲地見證著他一步步走向深淵。
…………
冰冷的保險柜內(nèi),那條被鎖了多年的仿品鏈墜依舊閃爍著冷冽的光,與他此刻眼中翻涌的復雜暗流無聲對峙。
骨灰盒里的股權炸彈尚未拆除,身后站著知曉一切罪證的兮淺這條鏈墜的再現(xiàn),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所有不堪的起點和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