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是電子控制的,但對她而言形同虛設。幾聲極其輕微的電子按鍵音后,門鎖解除。
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窗邊一個單薄的身影。
兮淺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虛無的黑暗。
“林管家?”兮淺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沙啞干澀,帶著驚弓之鳥般的警惕和深深的疲憊。
林嵐沒有回應,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響。
她只是如同鬼魅般走近,將那個牛皮紙文件袋輕輕地、鄭重地放在了兮淺面前的桌子上。
接著,她從管家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小心翼翼地壓在了文件袋的下方。
做完這一切,她第一次抬起了頭,目光穿透昏暗,深深地、深深地凝視了兮淺一眼。
那眼神復雜得如同千年寒潭,混雜著深不見底的愧疚、一種近乎解脫的釋然,以及無法言說的沉重囑托。
兮淺被這眼神釘在原地,忘了呼吸。
然后,林嵐沒有絲毫留戀,轉身就走。動作快得帶起一絲微風。
就在厚重的木門即將閉合的瞬間,一句低啞得幾乎被門縫擠壓破碎的話語,如同游絲般飄入兮淺的耳中:
“我是阿福的女兒。夫人走的時候,只求我一件事,就是守護好時陌少爺。”
“咔噠。” 門鎖落下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兮淺像是被這句石破天驚的話狠狠錘擊了一下,整個人僵直地釘在原地!
過了足有幾秒鐘,她才猛地驚醒,幾乎是撲到桌邊,顫抖著手抓起那張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與她熟悉的、林嵐那干練流暢的簽名截然不同。
這筆跡略顯生硬,一筆一畫卻寫得極其工整用力,透著一股壓抑多年的沉重:
【兮淺小姐,對不起。現在才做到。】
紙條的下方邊緣,還有一行更小的、幾乎要融入紙紋的字:
【真正的通道…在鋼琴下。】
一股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兮淺淹沒!
林嵐…是阿福的女兒?那個夏家忠心耿耿、視夏時陌如親子的老管家阿福?
她給自己的這個文件袋里裝著什么?那句“對不起”是為了什么?
“現在才做到”指的又是什么?“真正的通道”?
鋼琴?客廳里……客廳里確實有一架!
兮淺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客廳角落那架巨大的、被厚重防塵布蒙得嚴嚴實實的三角鋼琴——據說是夏家早年購置,一直放在這里的老物件!
她像瘋了一樣沖出房間,赤腳奔過冰冷空曠的走廊,沖到一樓客廳。厚重的、積滿灰塵的琴布沉重得驚人。
她用盡力氣猛地一扯,灰塵瞬間彌漫開來,在窗外透入的慘淡月光下翻滾。
“真正的通道…在鋼琴下…?” 這句話如同魔咒在她腦中瘋狂回響。什么通道?林嵐最后那句話……她那訣別的眼神……難道她……已經……?
一股強大的、幾乎無法抗拒的直覺操控了她的身體。
她顫抖著站在琴凳前,伸出冰涼的手指,懸在同樣冰冷的黑白琴鍵上方。
腦海中拼命回憶著,回憶著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在那個開滿薔薇的花園里,夏時陌坐在她身邊,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教給她的一小段簡單旋律。
他說:“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調子,她說像春日清晨的露珠……”
指尖落下,生澀地按下了幾個音符。
琴音在死寂的老屋里突兀地響起,干澀,不成調,如同瀕死的嗚咽。
就在最后一個音符余音未絕的剎那—— “嘎吱……轟……” 一聲沉悶而厚重的金屬摩擦聲從腳下傳來!緊接著是低沉的機括運轉聲!
兮淺驚恐地低頭,只見那架沉重無比的三角鋼琴底座下方,堅硬的混凝土地面竟緩緩向兩側無聲地滑開!
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由粗糙石階構成的入口!一股混合著濃重霉味、塵土氣息和古老石壁寒意的冷風,猛地從地下噴涌而出!
密道!真的有密道!
兮淺沒有半分猶豫,她抓起桌上的牛皮紙文件袋和那張承載著林嵐生命的紙條,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扎進了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暗入口!
石階陡峭、冰冷、濕滑。她扶著兩側遍布苔蘚的粗糙石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
黑暗瞬間吞噬了她。
身后入口處透下的那一點點微光,僅僅能照亮腳下兩三級的臺階,再往下,便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不知走了多久,石階終于到了盡頭。腳下變成了相對平坦的石板。
眼前豁然開闊,但依舊籠罩在濃稠的黑暗里。
這是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地下石室,空氣仿佛凝固了千年,充斥著塵土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古老而淡薄的檀香氣息。
石壁是原始的、凹凸不平的巖石,沒有任何人工修飾的痕跡。
石室的中央,一個低矮的黑色石臺靜靜矗立。石臺上方,一盞造型極其古樸、甚至帶著些銹跡的青銅長明燈,燃燒著一簇豆大的、幽藍色的火苗。
它是這絕對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微弱、搖曳,卻倔強地不肯熄滅。
長明燈那幽藍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石臺上唯一供奉的東西。
那里沒有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沒有塵封的驚天秘密文件。
只有兩條純金鏈墜。
一條,是兮淺刻骨銘心的、夏時陌當年親手戴在她手上的那條鏈墜的殘骸——鏈子完全斷裂,絞纏扭曲;掛墜主體碎裂變形,邊緣翻卷;原本鑲嵌其中的那顆象征心意的小寶石,底座焦黑崩裂,寶石不知所蹤。它躺在那里,像一個被暴力摧毀后遺棄的殘夢。
另一條,則是宬年那枚精心打造的、完美無瑕的仿制品,在幽藍的火光下,閃爍著冰冷妖異的金屬光澤,線條流暢,寶石璀璨,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然而,此刻,這兩條鏈子,一條承載著破碎的真情,一條包裹著虛假的完美,卻被人用一種近乎絕望和病態的執著,將它們的金屬鏈節——斷裂的、扭曲的、完整的、冰冷的——緊緊纏繞、扭結、盤繞在一起!最終,它們被強行固定成一個整體,凝成了一朵栩栩如生卻又冰冷刺骨、充滿詭異美感的金屬并蒂花!這朵象征著扭曲、占有與毀滅的雙生花,被高高供奉在幽幽燃燒的長明燈前,像一個獻給虛無神祇的、充滿諷刺的祭品!
兮淺看著這朵在幽光下閃爍的死寂之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四肢百骸都被凍僵了!這代表了宬年內心怎樣扭曲的愛恨糾葛?還是暗示著他們所有人注定無法掙脫的命運糾纏?!